「他們兩就在那條索橋上,程勵當場死亡,徐曼……也摔得半死不活。」陸焉識說起這些事情,臉色平淡的,但眼裏多少有些動容,「景念那時貪吃,非要鬧著買棉花糖,被保姆帶在後頭跟著,剛好避過了那一幕,但是,他親眼看見索橋斷裂,父母從上麵摔下去。」


    吳知枝愣了愣,那是怎樣恐懼的經歷啊,親眼看著父母墜橋,怪不得產生了心裏疾病。


    陸焉識喝了口酒,就不再說話了。


    吳知枝也沒有在問,我什麽陸景念會跟著他,我什麽陸景念會姓陸,這一切都很好推理了,徐曼摔得半死不活後,肯定是殘疾了,要不就是風中殘燭了,老公死亡,自己也苟延殘喘,當時需要找一個信任的人,把唯一年幼的兒子託付出去。


    或許徐曼當時的心裏人選就是陸焉識,把景念過繼給陸家了,可能還增加了一些籌碼,否則一開始的陸焉識應該不會同意的,他那麽恨他們,要他放下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化解的心結。


    這點吳知枝沒有猜錯,徐曼重病,程勵死亡,公司沒人看顧,狼子野心的股東都在妄圖吞掉他們的公司,徐曼怕景念最後落得什麽都沒有的下場,叫來陸焉識談話,隻要他養大景念到成年,並且供他大學畢業,她就將她和程勵的財產百分之七十五分給陸焉識,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五給景念,徐曼不期望景念成為什麽大人物,她隻希望孩子衣食無憂的長大便好。


    百分之七十五的財產,也是徐曼對陸焉識的愧疚,所以她把她的財產全劃給了陸焉識,程勵的則平均分給了兩個兒子。


    那時候陸焉識滿心都是報仇,他當時不會錯過這個機遇,他答應了,但是他要景念過激,不能姓程,要姓陸。


    徐曼答應了,此後陸景念便一直跟著陸焉識,起初陸焉識是不怎麽管他的,把他丟給管家傭人,就不管他了。


    可是陸景念總是生病,不知道是被父母雙亡的事情嚇到了還是怎麽的,三天兩頭就病,陸焉識老得去看望他,可能是人都見不得生病的孩子吧,懨懨的,臉色蒼白,不斷咳嗽,瘦弱……陸焉識漸漸的,開始有些憐惜他,畢竟他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可憐人。


    久而久之,他對景念就產生了血緣感情。或許就是孤獨吧,獨自一人生活,久了總會孤單,而陸景念又很粘人,天天像小動物一樣在家裏等著他迴來,他不迴來他就不去睡覺,打雷天還嚇得往他房間跑,陸焉識不讓他上床,他就蜷縮在床下睡覺,像沒人要的流浪小動物一樣,非搞到他愧疚無可奈何不可。


    「有點冷了,我進去拿毯子給景念蓋吧。」吳知枝摸了下景念的手,很冰。


    陸焉識淡淡道:「不用了,我們該走了,我抱他迴去。」


    「那……好吧。」她沒有挽留他的理由,隻好戀戀不捨坐迴椅子上,洋裝自若悠閑。


    陸焉識輕易抱起景念,扛在肩上,這些年天天鍛鍊健身,身體素質很好。


    吳知枝的目光默默投過去,寒冬的夜裏,陸焉識單手拂開透明門簾,白色襯衣,黑色長褲,頭也不迴地抱著景念走進寒夜裏,身影修長,步伐穩健。


    一瞬間,知枝心裏產生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就像分手那一天,他離去的身影。


    明天他就要走了,到時候還能不能見麵,已然成了未知數。


    吳知枝驀地掀開門簾,眼神急切,「陸焉識!」


    陸焉識抱著景念迴過頭來。


    吳知枝也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麽,嗓子裏堵著千言萬語,可是她又很明白,有些話她不該說。


    他在度假村已經住了好幾天,可是從來沒有主動找過她,每次,都是因為景念才來的,他已經不像當年對她那麽主動,那麽死纏爛打。他風度翩翩,遙遠高貴,疏離冷淡得讓她不得不有自知之明。


    還有那個跟他一起來度假村的漂亮女人,那個人到底是他什麽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


    今天陸焉識是跟她吃過兩頓飯,可是話少得十根手指數得過來,他一句重要信息都沒有透露給她,她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單身,是否恨她,是否還願意跟她做朋友,是否還想舊情復燃,她不知道,她也不敢貿貿然開口,否則把這個完好平靜的氣氛唐突了,興許以後再沒有說上話的機會了。


    她的唇動了動,「你明天就走是不是?」


    陸焉識薄唇抿了抿,漆黑的眸子平靜無光,「嗯。」


    他說嗯,他要迴去了。


    吳知枝的指尖泛著寒氣,嗓音很靜,「冬天喝梅子酒挺適合的,我到時候給你裝一些迴去吧?」


    陸焉識一時沒吭聲。


    她屏住唿吸,就像在等待生死存亡判決一樣,緊張得手指都有點微微發抖。


    他依然不說話。


    等待的過程,時間變得十分煎熬漫長,她有些忍受不住了,退縮了迴去,「要是不喜歡,也可以拒絕……」


    「可以。」嗓音緩慢,好聽。


    吳知枝的心髒跟著跳了一下,猛然抬頭,對上他深不見底的黑眸,微微一笑,「那你明天幾點走,我給你送過去。」


    本來明早就走的,可是他說出的話,卻是:「明天晚上。」


    「好。」吳知枝笑了笑,「那我迴去收拾碗筷了,你快帶景念迴去吧,天氣涼。」


    陸焉識沒說什麽,抱著景念走了。


    他心中也有很多話要講,隻是吳知枝忽然退迴去了,打斷了他醞釀好的情緒。


    算了,他用盡全力克製好自己要噴薄而出的情緒,不急於一時,而且,他現在還不知道她的意思。


    雖然……他覺得她對他不是完全不動情的,他甚至能感覺到,這幾天她有討好他的意思。


    *


    第二天一早,隔壁那個許醫生又來找陸焉識:「陸先生,景念他……」


    「又不見了?」陸焉識放下手裏的文件,都快習以為常了。


    許薔臉色戰戰兢兢,自從上次被陸先生羞辱,她現在是不敢有別的小心思了,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說:「我當時去上個廁所,他就……」


    陸焉識揉眉心,可一想到他可能是去找吳知枝了,心裏又有一點小雀躍,這弟弟,挺會來事的,會為哥哥辦事。


    拿出手機撥號,薄薄的唇角在晨陽的照耀下,甚至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柔笑意。


    吳知枝很快接通號碼,此時,她正在開車,將藍牙耳機帶到耳朵上,應了一聲,「找景念?」


    「嗯,小崽子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吳知枝看了眼旁邊的乖乖坐在副駕駛位上的陸景念,笑了笑,「是呀,他現在跟我出來了,青弈過來了,現在正在山下,我開車下去接他。」


    「你們不在度假村?」


    「沒呢,我們出來好一會了,馬上迴來,等下見。」


    最後這句「等下見」,頓時讓陸焉識心花怒放,好心情地掛了電話,讓林驍送衣服進來給他選。


    林驍舉著兩套衣服,都是定製。


    一套是黑色西裝,另一件是黑色長款大衣,都是剪裁簡潔成熟的工作裝,其實平時穿工作裝也沒什麽,還顯得人體麵有氣質,但陸焉識今天不知道怎麽的,覺得這兩套衣服很沉悶,皺著眉說:「有沒有休閑一點的款式?出來度假,怎麽帶的全是設計感這麽莊重沉悶的衣服?「


    「……」林驍心說冤枉啊,以前度假也準備過休閑裝,可是先生從來不碰,壓根是連看一眼都沒有。但這話他可不敢說,於是臉色不變地說:「額,休閑裝沒有帶,但是有運動裝……」


    陸焉識不滿地皺起眉。


    林驍頓時就覺得自己失策了,哎!下次決不犯這麽傻逼的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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