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始成。


    殿外遙遙傳來了梆子聲響,薑霜一身公主禮服急匆匆從外麵進來,十七歲的少女,端是美麗,肆意如火,隻一張嘴嚷嚷道:


    「兄長,妹來遲了,您和阿弟先去前頭支應著,免得又有小人去父皇跟前告狀,我與嫂嫂且等一等母後她們。」


    秋東起身,端起桌上的肉脯塞進薑霜手裏,隨太子兄長一併離開長信宮。


    哎,甭管你是什麽天潢貴胄,在今日的豐都城內,那都是皇帝陛下表演的工具人,為了不出差錯,連口水都不敢喝,隻能弄點抗餓的吃食墊墊肚子。


    宮道內不斷有宮人停下腳步對著秋東和太子行禮,太子胸中好似有把火在燃燒,在妻女看不見的地方,健步如飛,不知如何排解。


    秋東急走兩步跟上。


    太子隔著半個內廷瞧見明堂那高高聳立的測角,眉頭緊皺,嘴角繃直,喃喃道:


    「阿弟,你覺得明堂真的能溝通上天嗎?」


    秋東冷嗤一聲,同樣打量那座不知道花費多少民脂民膏,吃了多少匠人性命,高高在上俯視整座內宮的明堂,用僅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少聽卜鶴那老東西胡說,就算父皇借著明堂溝通了上天又如何,依照如今薑國的情形,上天難道還會誇讚他的功績嗎?


    他就祈禱明堂隻是卜鶴的一場騙局吧,如若不然,上天開眼,就該一個雷直接劈死他解救這天下蒼生於水火。」


    太子用嚴厲的目光製止秋東繼續說下去。


    他長嘆一聲,腳步沉重,低低道:


    「父皇早不是那個知人善任慈和英明的父皇了,隻要身在內廷一日,有些話就得深深藏在肚子裏,一個字都不能往外說,即便是最信任的人也不行,知道嗎?」


    秋東心道你怎麽隻在我跟前這般說啊,我肯定知道如今的父皇荒淫無道,昏聵不堪,早不是當年那個身先士卒,提槍上陣,在戰場上與敵人拚命廝殺,悍不畏死,英勇無敵的人了。


    變了就是變了,沒有理由。


    但你每每對上父皇,屢屢勸諫他,希望他幡然醒悟,重新做迴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哪一迴不是被他訓斥責罰?又有哪一迴真的對他徹底放棄了?


    可見咱們之間真正長情,捨不得他的是你才對。


    秋東低嘆一聲,重新邁開腳步:


    「兄長啊,外麵不知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他們才是真正燒香拜佛磕長頭祈求老天開眼的,可事實證明,老天爺他絕情著呢,且顧不得這人間水深火熱。」


    越說越放肆了。


    太子無奈,深知他這弟弟的性子,不由道:


    「你遲早壞在這張嘴上。」


    「他敢幹出那些事,就不要怕旁人說,殺戮能堵住滿朝上下的嘴,可堵不住全天下的嘴,他還沒瘋到殺了全天下給他陪葬的程度。」


    太子快走幾步,已經不想用講道理的法子讓他弟弟閉嘴了。


    雖然阿弟從早年就對父皇的感情淡淡,是他一直試圖是彌合兩人之間的父子關係,收效甚微。近幾年父皇越發行事昏聵,阿弟和父皇更是隻能保持表麵上的和平,私下裏沒少冷嘲熱諷。


    可似今日這般尖刻的言辭,還是第一迴。


    太子心緒繁雜,想著過了今日,他得找機會好好和阿東說說裏頭的道理。讓他意識到父皇是君,是那個一句話就能決斷他們生死的帝王!


    道理秋東都懂,但他覺得麵對如今情形,內心還能沒有絲毫怨言的,絕對是忍者神龜。


    好比眼下,皇帝徵調數萬民夫,死傷無數,耗費國帑,巧立名目從民間百姓身上加收稅賦,歷時三年終於建成明堂。


    可到了舉行祭天大典的時候,與皇帝隨行,走上九九八十一級台階,行祭拜儀式的不是太子,不是皇後,也不是任何一個肱骨大臣,而是一個名為卜鶴的妖道。


    哦,很快,那就不是一個普通的妖道了。


    秋東見他那一心隻想溝通上天,祈求長生的父皇,在四周雄渾的編鍾聲中,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在長街上無數百姓的仰望中,在晨光破曉之時。


    讀完了太僕寺寫的長篇累牘的祭詞,上香叩首,久久不願起身。


    誰也不知他究竟與上蒼溝通上了沒,亦或者他從上蒼那裏得到了什麽樣的啟示。


    隻見他再次起身時,精神大震,好似萬丈雄心重新迴到他破敗腐朽的身體。


    遙遙望去,秋東覺得他父皇渾身寫著亢奮二字,恨不能赤手空拳與熊瞎子搏鬥三百迴合。


    秋東站在長長的台階之下,小小一方天地,隻有與太子兩人,眼前是積極與求長生的皇帝,身後是滿朝大臣,他小聲與太子道:


    「有問題。」


    太子眼神沉痛:


    「那妖道於醫術上頗為精通,定是他搞的鬼,給父皇吃了短暫透支人生命,卻能叫人精神大振的藥物。可嘆父皇一世英名竟被他給誆騙了去,認定他有長生之法,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秋東眼神意味深長。


    太子是沒有老過,無法體會那種身體完全不受控製的衰老的感覺。


    牙齒鬆動,夾個菜都手抖,眼耳退化,往日鮮活的世界好似忽然變了樣子,瞧什麽都朦朦朧朧一片,看也看不見,聽也聽不清,一著急說話還漏風,四肢不靈活,走幾步路唿哧帶喘。


    甚至連最簡單的憋尿都做不到,夜裏頻頻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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