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氏一口血哽在喉嚨口,對上秋東滿含感激的雙眼,還得笑臉相迎。


    秋東利索起身,站在一邊兒,眼觀鼻鼻觀心,好似方才什麽都沒發現。


    烏植也笑著勉力也兩句,誇秋東:


    「衷心可嘉,瞧這身子骨弱的,迴頭去帳房支二十兩銀子,好好補補身體。」


    說到這兒,和封氏再對視一眼,烏植似是想起什麽,摸著鬍子閑談一般問:


    「聽你爹說,你訂親了?」


    誰訂的親誰想辦法解決,秋東可不補這個窟窿去,他一臉懵懂的搖頭:


    「不知道啊,小的剛醒就來府裏當差了,沒聽人說過呀!」


    似是忍不住少年人的好奇心,即便知道不合規矩,也大著膽子問了烏老爺一句:


    「訂的誰家閨女啊?長得好看嗎?將來能和我一起伺候我娘嗎?沒有我姐姐能幹我可不要的!」


    知道穀陶給他定了瘸腿的桃花的眾人:「……」


    少年你怕是想的有點多。


    在秋東暈倒前圍著他打趣的幾人:


    「合著咱們冷嘲熱諷半天你一句都沒聽進去?」


    就很氣。


    烏植對上秋東那雙清澈的眸子,捋鬍鬚的手一頓,避而不答,說了另一件事:


    「你救了少爺一命,於我烏家是有大恩的,之前老爺忙其他事沒顧上處理,正好,今兒當著全家老小的麵,老爺給你個恩典,還了你的身契,讓你去外麵娶個自由身的娘子,一家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如何?」


    說罷視線緊緊盯著秋東身上,也不知要看出個什麽。


    秋東像是沒注意到烏植的打量,瞬間愣住了,好似根本沒想到老爺會說這般說,連連擺手,提高聲音,不可思議道:


    「老爺!可是小的做錯了什麽您要這般懲罰小的?小的可以改,小的都改!您讓小的出去,離了府裏,小的該如何生活啊?


    爹,娘!你們幫我跟老爺求求情,我聽話,我以後肯定聽話!」


    在場許多下人對秋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之前還羨慕他被老爺誇讚,能領取賞金,這會兒隻剩下濃濃的悲憫同情。


    外麵世道那般亂,他們這些沒有宗族,沒有親戚朋友幫襯,放出去甚至連二畝薄田都沒有的人,沒有任何倚仗,在官府出台的律法上可以被定性成流和氓,被人欺負了都沒地方說理去。


    更別說如何生存。


    可別說什麽出去了可以花錢置辦田產屋舍的傻話了,單單是想在民風稍微淳樸的地方落戶,裏正和官府的一道流程就能剝掉一層皮。


    順利拿到戶籍了想買良田,那更是癡人說夢,好的農田自家人耕種都來不及,即便事出有因往外賣,也是首先考慮同宗族的親人,或者本鄉本土的大地主。


    想種好地,自己慢慢開荒,慢慢施肥養著去,十年八年,總有荒地便肥田的一日。


    一個人開荒的難度,可想而知。


    期間還得考慮蓋房子,成親生子,養孩子是等等一係列問題,普通小廝在主家也就能吃飽穿暖的程度,手頭的積蓄真沒幾個,還想留著出去幹那麽多事?


    想啥美事呢?


    想去做小生意?那更糟糕,除了走街串巷磨剪子賣豆腐剃頭匠小貨郎這種居無定所的小生意成本低,其他都不是他們這種檔次的下人能玩兒轉的。就這,哪樣都得身體強健不懼辛勞,一般的小身板兒幹不了。


    所以大多數即便出去了還是自賣自身,進其他大戶人家當下人。隻有極個別的,能以自由身幸運的活下去。


    別說其他人,就是秋東親娘鄭氏這會兒也急了,撲通一聲跪在烏植跟前邦邦邦直磕頭。


    「老爺,求您開開恩,給小東一條活路吧,求您了,您開開恩哪,這是奴婢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奴婢的心頭肉呀,您開開恩,奴婢給您磕頭了!」


    原本封氏並不滿意烏植的處置辦法,按她的想法,直接遠遠地打發到鄉下的莊子,一輩子別迴來才好。但聽鄭氏強調秋東是她第一個孩子,封氏心頭一股膩歪,覺得扔出去自生自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封氏垂眸不語。


    烏植見秋東臉上的惶恐無措茫然真真切切,放下心來,擺擺手,打發管家:


    「去書房取穀秋東的身契!」


    他對人已經傻了的秋東道:


    「孩子,你生來是這府裏的奴才,沒體驗過外麵的自由才這般惶恐,等你真出去了就知道今天老爺說的都是對的,放心去吧,你是從這府裏出去的,這府裏永遠是你的家。」


    「去吧。」


    秋東渾渾噩噩被拿了身契的管家叫人架著出了府,直接去官府辦了文書。


    自此,他就是個良民,是個自由人了。


    誰都沒想到,這場風波,竟然最後以秋東被趕出烏家為結尾。


    沒錯,在大部分人看來,秋東得了身契又如何,主家若真有心抬舉,定然會給他身契的同時,給足他銀兩,或是安排他去外麵的店鋪做掌櫃做學徒,或是送他去書院讀書,或是給他置辦宅院,安排親事。


    可不是現在這樣,救命之恩用二十兩銀子打發了,算得上身無分文的給趕出去。


    沒有主家發話,秋東連身上穿的衣服都帶不走。


    鄭氏在家裏哭的起不了床,拉著秋東的手咒罵:


    「老爺怎會如此狠心?都說虎毒不食……,罷了,他狠毒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枉我心裏存了一點微薄的念想,總覺得他能對你多少有點感情,看來都是我的妄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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