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聽溫錦輝扯天扯地, 聊起這些事, 他的不動聲色, 讓溫錦輝以為陸青葙已經告訴了他所有的事。


    他一直以為, 那晚她拒絕他,是因為喜歡的程度還沒那麽深,從來沒有想過她哭得那麽傷心會另有原因。


    他也天真地認為, 隻要他不打擾她,不去給她壓力,也許慢慢的, 她或者會在某個突然的時刻,想起他, 再主動找他說句話。


    甚至想過,如果她過得平靜、舒坦, 過著她想要的生活,如果是那樣的話, 就算不聯繫, 也沒什麽吧。即便再等幾年, 等他們都經濟獨立了再相見,亦不算晚。


    卻壓根兒沒有想到, 他置於心尖,藏在夢裏,不敢輕易打擾的人,那兩年在水深火熱的地獄裏苦苦煎熬。


    聽他們說起那些細枝末節,他實在無法想像,需要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在他們重逢時,還能讓他看見她依舊清澈明淨的雙眸。


    沒有詞語能形容得出他得知這些事情時的心情,他忍著種種翻湧而上的情緒離開,坐上地鐵,走到她麵前。


    她並不知情,一如往昔地笑著朝他揮手,笑容恬靜溫暖,可越是這樣,他的心髒就越像被一隻手死死地抓住,殷紅的血液一滴一滴地從那隻手的指縫間滴落。


    就像此刻落下的大雨,一滴一滴地砸在發燙的地上。


    疼。


    疼得讓他沒法唿吸。


    ……


    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隻有雨聲不斷發出各種嘈雜的聲響。


    陸青葙被死死地箍著,身體動彈不得。在聽見他問這兩年怎麽過來的時候,那一瞬間,心髒像被一顆子彈狠狠擊中。


    很奇怪,她對著溫錦輝,可以平靜地描述在英國找到媽媽的時候,媽媽的樣子有多形銷骨立;也可以講述自己為了多賺點兒錢,除了做家教,還在一家餐廳打工,還要顧著學習,累得好幾次在地鐵上睡著了,然後錯過站;還能在說媽媽去世時,自己也花了很久,才接受一家三口隻剩自己一個人之時不掉眼淚……


    可是對著靳黎,她說不出一個字。


    哪怕稍微略想一下,喉嚨都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此時此刻,她也無言以對。


    良久,陸青葙深吸口氣:「其實……」她輕聲地笑笑,「也沒什麽,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聽見這輕描淡寫的迴答,靳黎抱得更緊。


    「為什麽不告訴我?嗯?」他直白地問,聲音透著沙啞。


    「……」陸青葙咬住唇。


    不用懷疑,她一旦告訴他了,就算她不開口,他也能幫她很多很多,至少她不用每天去打工,也許還能雇一個人照顧媽媽,而她隻要安心讀書就好。


    可是,這跟她一貫的行為準則相悖。


    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她得到的這些,總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她不希望這個代價是把他當成恩人來看,她不想這樣。


    她骨子裏也有驕傲,她希望他們是平等的。


    很奇怪,想到這些,她沒有再落淚,隻是輕輕地嗬了嗬:「不聊這些了好不好,雨都快停了,你餓不餓,我們去吃點兒東西吧。」


    他終於鬆開了懷抱,低頭看著這張清麗又倔強的臉,仿佛要從她的臉上,尋找到曾經苦難的痕跡。


    陸青葙卻發現他的眼圈兒發紅,心裏一時滯住,垂垂眼睫,沒敢細看他的眼睛。


    兩個人眼見著又要陷入沉默,雨在這一瞬停止,積雨在凹陷的地麵形成淺淺的水坑。


    靳黎問:「你現在住哪兒?」


    「就在不遠,坐地鐵兩個站。」


    「帶我過去。」


    他語氣冷冽,不容反駁,好像是要去檢查一下她住處的環境,陸青葙低低地道:「哦,好。」


    一路上兩個人沒有說什麽話,陸青葙默默地帶著他到了所在公寓的樓下,再乘電梯上樓。


    她輕聲地說:「是一間很普通的單間公寓,之前跟你視頻的時候,你也看過的。」


    「嗯。」他的迴應很簡單。


    陸青葙打開房間的門,說道:「進來吧。」


    很小很小一間公寓,疫情期間租金比平時低,但也要一萬,她考慮到實習月薪還可以,也不想讓靳黎擔心,便租了下來。


    進門便是臥室,側邊放了一鋪床,床尾擺放一張長方形小桌子和簡易衣櫃。床的旁邊是過道,裏麵是隔斷,一側是浴室衛生間,一側是設計成開放式的廚房。


    靳黎站在過道處,環視一周,低聲說了句:「空間利用很完全。」


    「這裏的情況你懂的,麵積太小,一點兒空間都不能浪費。」她說道,「你坐吧,坐床上也行。」


    「你要不要喝水,冰箱裏有蘇打水。」


    「可以。」


    陸青葙去小冰箱裏拿了兩瓶蘇打水,遞給他一瓶。


    他接過水,問道:「溫姨說你之前跟媽媽也租在單間小公寓?」


    陸青葙點點頭:「不過那裏環境沒這麽好,租金也便宜一些,睡的是高低床,我睡上鋪,媽媽睡下鋪。」


    「她出來後,人的精神是穩定的,隻是不能受壓力,也不能幹重活,輕鬆家務還是能做的,有時候還會做我喜歡吃的菜。」


    她試圖挖掘一些美好的點,弱化掉悽慘與痛苦,但這點小心思,盡數被他看在眼裏。漫長的煎熬,不是三言兩語說過去了,就真的不費力氣。


    起初陸青葙住學校宿舍,有空再迴去照顧媽媽。但有一次,何麗詩在家裏心髒發病,以為要完了,沒想到自己緩過來……因此陸青葙自責得很,選擇了走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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