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猛一睜眼,眼中精光直射,緩緩收斂。灶下的火已經燃盡,綠豆粥燉的軟爛開花,日影西斜,不知不覺過了這麽久:「請進。小師父,有什麽事?」


    小沙彌一怔,抬頭看站在自己麵前頂天立地的魁梧漢子:「施主,你是三槐公的兒子麽?」


    「不錯,我便是,我爹媽去鄰家喝茶。」其實現在都去撈魚了,打算燉魚湯。


    小沙彌推了推兜裏,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玄苦大師命小僧前來送信,請三槐公轉交他的兒子,玄苦大師說事情並不急。」


    喬峰接過信拿在手裏看了看,怪哉,師父很少給自己寫信,每次都是武學上有了什麽翻天覆地的心得,去年才有過,難道我師父的武功到如此深厚的地步,仍能銳意進取?側步請他進來:「小師父請進。農舍隻有粗茶淡飯,別嫌棄。」


    小沙彌雙手合十,躬身答禮:「不敢不敢,小僧在寺中也是一茶一飯。多謝施主布施。」


    舀了兩碗熱騰騰黏糊糊綠油油的新米綠豆粥,先擱在屋外的小飯桌上,將原本放在灶台旁邊,叫他煮熟了倒進去的冰糖也一起移過去。


    小沙彌摘下鬥笠扇風,左右張望,看小黃狗在陰涼處吐著舌頭睡覺,屋裏倒算是平平無奇。有些好奇:「玄苦大師與施主您相識很久了嗎?」


    喬峰隻是笑而不答,江湖中人隻知道丐幫前任幫主汪劍通是他的授業恩師,無人知曉更早的師父是誰。既然師父不願意為人所知,他便守口如瓶,也不去想為什麽,樂的保住一頭濃密的黑髮。


    坐在一旁拆了信,薄薄一張紙【峰兒。昨日偶得一夢,金身羅漢伏魔。今晨聽說你殺了雲中鶴,果真除魔衛道,大善,大善。今生積功累德,來生必成正果。】


    喬峰微微皺眉,他吩咐丐幫中人不要宣揚此事,以免那些禽獸不如的四大惡人之另外三個,直接來報復丐幫的老少病殘、家眷兒女。明明白白的說了,切勿陷入敵暗我明的困境之中,他們在暗,我們也在暗,才好防備。等除了四大惡人,令天下除此大患再說也不遲。此事怎會傳開?是了,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京城那些鷹犬驕縱久了,少有生死廝殺,遇到一點小事便要大驚小怪,說了又說。


    我在老家割麥這幾日,往來的都是些淳樸老實的百姓。童年的玩伴,連路過的小乞丐都不算丐幫中人,聽不見江湖中這些消息。也不曉得丐幫中人有沒有吃虧。打探了這半個月,竟還不知道四大惡人是什麽來路。


    喬峰端起粥碗打定主意,今夜去見恩師一麵,就啟程迴洛陽。已是多年未見。


    小沙彌等綠豆粥晾涼了些,添的冰糖也融化成幾滴透明的糖水,捧起來大口吃喝。一碗頃刻間喝光,看了看這位大漢擰著眉頭,眉宇間有種極強悍攝人的威嚴,叫他心裏一突:「施主?」


    喬峰展開眉頭:「小師父,再添一碗?」


    喬三槐夫妻拎著柳枝穿的幾條魚迴來,一進門撞見小和尚和兒子坐在一起說法,立刻把魚藏在身後,考慮了一下,扔進水缸裏等和尚走了再殺魚。


    喬峰:「爹,媽,我有事出去一趟,明早就迴來。」


    剛走到村口,天空中一聲炸雷,瞬間烏雲密布,立刻折返迴打穀場,把鋪開的麥子聚攏起來,先給自己家的糧食搶收了,又幫著左鄰右舍收拾起來,都收拾幹淨,雨點傾盆而下,落在地上足有龍眼大小。


    他內力雄渾,白天又打坐一整天,忙完這些大步沖入雨中。


    喬峰的輕功不像別人那樣拔腿狂奔,隻是大步潛行,卻有一種縮地成寸似的功夫,頃刻間就消失在茫茫大雨中,十幾裏地轉眼就走過了。


    風急雨驟,隻能落在他的身後,頭髮衣裳絲毫不曾打濕。


    到少林寺山牆外,恰好是日落時分,暮鼓敲了三通,山門即將關閉,剛要翻牆,在正門口看到一個見過麵的人,和門口的知客僧交涉。


    「小謝?你怎麽在這裏?」


    謝璀露出一個不大好看的微笑,他天生一副兇相,總被郡王戲謔說很像郡王妃愛發脾氣的樣子。郡王詼諧幾句,惹得娘子飽以老拳,貴人倒是甘之若飴。謝璀不理解。


    抱拳作揖:「喬大爺。我們郎君時常掛念您。您若是有空,常去府上做客,郎君和娘子盼望的緊。」


    喬峰直說了:「我有一件要緊的事,請你轉告十一郎。」


    謝璀卻道:「且慢,我身負重任,恐怕記不詳盡。」從包裹行囊中掏出銀質墨水瓶、小硯台、毛筆、信紙:「是我代為記錄,還是喬大爺親筆來寫?」


    喬峰接過筆來:【傳聞是喬峰殺了雲中鶴,十一郎與在下早已商定此事,推諉至有司(相關部門),不沾分毫。此謠言從何處來?絕非喬峰本意,丐幫即刻自行撿點。】說好的一起封口,檢查一下你身邊的人。


    謝璀接過去吹幹墨跡,收在信封中,貼身藏了。


    知客僧迎了出來:「謝大人,請進。」


    喬峰已經穿房躍脊,正要直奔玄苦大師的居所,他隻記得師父說過大概方位,具體的略有些含糊。忽然又有些好奇謝璀來做什麽,就在樹上暫留,屏息凝神,靜聽屋內的說辭。


    省略掉添了五十兩黃金的布施、一些禮節性的客套。


    謝璀:「郎君遣在下前來打擾,是為了請教一樁故事。」


    「請講無妨,小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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