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抬步,她被攔住了。


    季則塵伸手拿過一旁懸掛的木瓢,唇角微揚地斯文含笑:「我自行可以去,不用太過於麻煩。」


    「好,那小心些。」唐裊衣也不與他客氣,撐著木棍坐在木柱上。


    她把木棍擱在旁邊,雙手撐著下巴一眼不錯盯著他的背影。


    矜貴的青年從未用過打水的木具架子,初初四處摸索,明白是如何結構後,便生疏的用鐵鉤掛上木桶,小弧度地放進井口中。


    指尖鬆懈的每一寸力道,都似用尺子量過般謹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做何等大事。


    這樣的矜貴公子落難了,什麽都要重新學的模樣真好看。


    唐裊衣忍不住彎眼笑了。


    季則塵並不愚鈍,東西在他的手中很快便學會了。


    他打起水,拿起一旁手腕大小的竹筒,先用水仔細的洗幹淨,然後才蓄滿水。


    因為他口渴,唐裊衣以為他會自己先喝。


    但他卻不是自己先喝,而是走至她的麵前,遞過去溫言道:「潤潤嗓子。」


    給她的?


    唐裊衣詫異地接過,眯著眸淺呷一口,山間浸出的水似乎比汴京的更冰涼,也更甘甜些。


    竹筒中的水不自覺地飲完了,她小聲道謝。


    「無礙。」


    季則塵見她飲完,凝望她好一會兒。


    見他盯著自己,唐裊衣神情古怪地問:「你……不是要喝水嗎?」


    他一直這樣盯著自己幹嘛?看她喝水能解渴?


    還是她把水喝完了,他不高興了?


    唐裊衣被他看得越發覺得有什麽不對


    依誮


    ,但又說不出何處不對。


    季則塵對她唇角微揚,接過來她手中的竹筒放在一旁,踅身又拿起另一隻洗幹淨的竹筒,打水而飲。


    連喝水都很矜持講究。


    唐裊衣目光被他飲水時,微揚的脖頸吸引。


    青年身形輪廓很是俊美,側首時凸出的喉結上下滾動,有種莫名的禁慾感。


    她分明剛喝過水的喉嚨,不自覺又有些發幹。


    裊衣


    唐裊衣轉過眼,目光落在剛才被放在身邊的竹筒上,漸漸臉上浮起古怪的表情。


    再轉過頭望著坐在一旁,動作舉手投足皆雅觀得享心悅目的青年,溫和無害,毫無攻擊之力。


    可她還沒有忘記,這純粹的皮相下,並非是什麽純潔無瑕的靈魂。


    一瞬間她有種剛才季則塵給她端水,似乎並不是覺得她口渴,而是想用她試探井中的水有沒有毒?


    唐裊衣心中微妙的念頭剛升起,身旁便坐了人把她的思緒打散。


    她順著那衣袂往上看去,眨了眨眼。


    季則塵坐在她的身邊,麵朝她,眼眸似有柔情。


    他的腔調愧疚:「我記不住往日的事,現在還不知夫人喚什麽名字。」


    唐裊衣斂下的眼睫輕顫,捏著裙裾答道:「唐裊衣。」


    「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1。」他溫聲道:「是個好名字。」


    唐裊衣知道這首詩,娘親說之前給她起名,便是用的這首詩裏麵的『裊裊』二字,後來又覺得女孩子應該溫柔些,便從『裊裊』二字中拆成『裊衣』。


    以往別人喚裊裊,她沒覺得有什麽,可從他的唇齒中出來,莫名有種繾綣的韻味。


    她小弧度地頷首,心下有些漫不經心地暗忖。


    現在就把她的名字記得這般深,來日記憶恢復,會不會第一個手刃她?


    季則塵放下手中的竹筒,轉頭定定地盯著眼前的女郎,又繼續問:「往日的事我都記不得了,裊娘可說與我聽嗎?」


    親昵的語氣從他的口中說出來,雖然柔情,卻也感覺不到太多的情意。


    唐裊衣聞言心中一跳。


    話是臨時起意騙他的,哪裏來得及串供言詞,而且往日兩人之間根本就不熟,裝也裝不出來。


    唐裊衣緊張得捏著膝上的裙裾,臉上露出稚嫩生澀,軟言溫吞地迴應他:「其實我與你剛成婚不久,此前我們並不太熟悉。」


    「哦?」


    季則塵眉輕揚,目光仍舊平靜地睨她。


    少女很緊張,垂著頭不敢看他,烏黑的長髮散如瀑,露出後頸那截圓潤可愛的雪白短骨,脆弱得他輕易就能捏斷。


    「不熟,如何成婚的?」


    他的語氣很是溫和,半分咄咄逼人都沒有。


    果然是因為懷疑她的話。


    唐裊衣很緊張,因為不常騙人,尾音帶著顫抖:「其實是你逃婚了,我前來追你,誰知路上遇上賊人,我兩人竟不慎落下了山。」


    讓她編一套完整還無漏洞的說辭,她實在做不到。


    季則塵足智多妖,說不定很快就會從三言兩語中,尋到她的錯處。


    與其屆時用無數謊話來圓場,還不如她謹慎些,不把過程說得太明顯,剩下的由著他自己去想。


    「你……能不能不要拋棄我。」


    少女聲線怯軟,似在努力掩飾失落,表現出被質疑的難過,十分容易讓人心生憐憫。


    他眉目悲憫,神色清淡地睨著,心中卻毫無波瀾。


    許是終究見不得女子在麵前哽聲,他溫聲安撫:「此事應是我之前的錯,既然與你流落在此,你又因我受了重傷,我不會放任你不管的。」


    這句話已然算是在向她承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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