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麽表情?」崔令宜納悶。


    「沒什麽,隻是有點驚訝。」衛雲章笑道,「我還以為你為了打發時間,看的是一些故事話本呢。」


    崔令宜:「嗯?莫非你以為我看的是那些情情愛愛不入流的東西?我從來不看的,不信你問我爹。」


    「你急什麽,我又沒說看那些話本不好。」在衛雲章眼裏,她這就是在急於撇清關係,「偶爾看看也挺有意思的,放鬆身心,無傷大雅。」


    「可我確實不愛看啊!」崔令宜擰眉,「有什麽好看的?」


    她做這行做久了,什麽離奇的事都聽過,現實比話本精彩多了,何必去話本裏尋求刺激。


    「更何況,我讓她們直接從家裏找的書,又不是去外麵買的。」她目光一轉,「莫非家裏有什麽你愛看的故事話本?」


    衛雲章輕咳一聲:「好了,不是沒力氣嗎,少說點話。你之前看到哪裏,我接著給你念就是了。」


    崔令宜:「看到第三卷,《道路閑記》。」


    衛雲章便念:「乙巳冬末,予攜家眷赴嶺西任職。天氣莫測,大雪覆野,不見其路……」


    他語速適中,不疾不徐,聲音又好聽,果然像極了哄睡的感覺。她靠著他的身體,閉著眼睛,就這麽靜靜地聽著。


    衛雲章念著念著,不見她的動靜,還以為她是睡著了,孰料他剛停下,她便閉著眼睛道:「我沒睡著呢,接著念嘛。」


    衛雲章:「這一卷很長,你不會越聽越精神了吧?」


    崔令宜:「我喜歡他們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煮雪水堆雪人那段,你念完那段我們就睡吧。」


    「你原來看過這本書?」衛雲章挑眉。


    崔令宜睜開眼,疑惑地看著他:「我看過很奇怪嗎?這難道是什麽禁書嗎?」


    她可是堂堂瑤林書院院長的女兒,怎麽可能沒讀過這些經典之作!他腦子裏在想什麽?


    衛雲章:「咳,沒有。我不知道你喜歡看這種類型的,明明已經知道內容了,還要聽人念。」


    崔令宜:「人家寫得好,讀來熨帖,我聽著也覺得高興。」


    衛雲章接著念,念到大雪封山,一家五口被困在路邊的山洞裏出不去,作者卻還能苦中作樂,帶著老母和妻子煮雪水啃幹糧,又帶著孩子堆雪人玩。細細想來,他們一家人在山中被困了三天,應是很害怕和焦慮的,可在作者筆下,卻是一家人共聚一堂其樂融融,仿佛是來進行冬日郊遊的一般。


    衛雲章其實也讀過這書,卻還是忍不住贊了一句:「徐公真曠達也。若我易地而處,恐怕做不到。」


    崔令宜接話:「看前文,因為妻子覺得趕路累,所以他們在山裏歇了一晚,第二天才接著趕路,誰知就遇到了大雪。若是沒有聽妻子的話,他們早就出山了。你說,其他人有沒有怪過她呢?」


    衛雲章:「徐公未寫,我們這些人又怎會知?但從字裏行間看,並未有人因此事而責怪其妻,便是徐公老母,還會與她講上幾句笑話。她還能和徐公一起去陪孩子去堆雪人,想來也不是自怨的性格。」


    崔令宜感慨:「真羨慕啊。」


    衛雲章看了崔令宜一眼。她並未看他,而是低著頭,臉頰埋在柔軟的被麵裏,眼神虛無地對著前方的紗簾。


    若是以前,他定會心疼地撫摸她的腦袋,說:「不必羨慕別人,以後我們也一定會有一個快樂完整的家。」


    但現在……崔令宜不來破壞他們這個完整的衛家就不錯了!她還在這裏裝腔作勢!


    但她都說了羨慕,他不接話也不好,於是他說:「也不必羨慕,徐公家裏沒什麽錢,否則何至於徒步翻山?你我如今享有富貴,當知足常樂。」


    崔令宜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母親與父親陪你堆過雪人嗎?」


    「當然。」


    崔令宜:「還挺難想像你父親堆雪人的樣子的。」


    「我小時候,父親還隻是戶部一個普通的官員,也沒現在那麽嚴肅。」衛雲章說,「你喜歡堆雪人?」


    崔令宜搖了搖頭:「我就隨口問問。」


    崔令宜不喜歡下雪天,因為那意味著嚴寒和麻痹,會影響她行事的速度。更何況在未成年之前,大家都住在一塊,互相之間都是競爭關係,鮮少有人有那個閑情逸緻去堆雪人。崔令宜記得曾有一個少年,辦事辦得不錯,提早迴來了,心情很好,就在院裏堆了個雪人。結果就他吃個飯的工夫,那雪人就不知被誰給毀了,氣得他提刀大罵,最後也沒找出來是誰幹的。


    而她也不是沒有過失手的時候。那時候才十歲不到,扮乞丐跟蹤目標,結果跟丟了,她急得都出汗了,可還是沒找到目標的影子。天氣冷,風一吹,她微潮的衣服很快就像冰一樣貼在了身上。她不敢迴拂衣樓,又無能狂怒,最後一腳把路邊的雪人踹翻了,猶不解氣,還把上麵裝飾用的樹枝踩斷,碎布扯爛。


    旁邊人家的小孩出門一看自己堆的雪人被破壞了,還沒開口,就被崔令宜狠狠一瞪,當即嚇得大哭起來。那戶人家的母親跑出來,看見這樣一幅情景,趕緊把小孩牽迴家,邊走邊哄:「不就是一個雪人嘛,再堆就是了。我們迴家,等下有肉吃。」


    崔令宜看著他們進了家門,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她轉過頭,踢了一腳雪,悶悶不樂地往拂衣樓的方向走。


    走了幾步,聽見後麵有人喊「那小孩兒」,她迴過頭,發現竟然是剛才那個小孩的母親,她以為她是來興師問罪的,便也沒有走,想著如果她打自己的話,她就挨幾下,帶點傷痕迴拂衣樓,也算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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