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慢慢整理袖口,眼神晦暗,“還不是時候。”


    大軍渡江之後,短時間內麵臨糧食缺口,很難保證他們不會向當地百姓下手搶奪,別處也還罷了,這個遭受水患,旱災和蝗災最嚴重的地區已經經不起任何搜刮。


    眼下大部分糧食都在他的掌握中,無論杜國公還是王彪,總不好從他手裏硬搶,等他們過了這個災區往南走,那就隨便了。


    他也不是神仙,管不來天下所有的事,都勒緊褲腰帶熬一熬,死不了就行。


    眼尖的莫神醫發現他整理袖口其實是掩飾一個小傷口,忙道:“安南伯,我來給你包紮下吧。”


    “不用。”


    容棠婉拒了莫神醫,他的脈象莫神醫很熟悉,讓他一摸就能猜到自己是誰。


    十一走過來,又遞了一張紙條,容棠打開,眼神更加晦暗。


    莫神醫問,“怎麽了?”


    問完才感覺自己真是逾矩了,他隻是來給難民看病的,居然妄想探聽軍情了,這擱在別處,都能把他抓起來。


    容棠倒是沒有在意,“是城裏的消息,有人衝賑濟署搶糧,我要迴去。莫神醫暫時先不要迴城了,這裏相對安全些。


    做為一個醫術精湛,免費來給難民治病的人,莫神醫獲得了最大限度的尊敬,他自己有一間屋子,哪怕是鳳鳴山莊裏破敗屋宇裏其中的一間,也比外麵搭的無數草棚子好多了。


    莫神醫點點頭,眼見得容棠又風一般走遠了,心裏喟歎,自己還沒老糊塗,城裏的鳳鄉君早不是原來的鳳六小姐,眼前這個安南伯雖是濃眉大眼,英氣逼人,渾身沒有一絲絲女兒家的氣息,可在他一個老大夫眼裏,還是太多破綻了。


    隻怪從前的鳳六小姐不太出門見人,皇都眾人對她本就不熟悉,忽然一天鳳六小姐和容棠同框了,誰會懷疑她們身份有變?


    造化弄人。


    皇都內發生的事早在容棠意料之中,永安侯又不是傻子,他在外麵人越聚越多,兵力越來強,就憑他手上還不能完全掌握的幾千禁軍,眼見得就要壓不住了。


    孫皇後手裏的玉璽一丟,馬上就報給了他知道,永安侯前思後想,斷定容棠是想撇了他自己當皇帝。


    因為換成是他,也是這麽想的。


    說什麽外邦之人難以服眾,他哪裏需要旁人服,隻要有糧食有人,割據一方做個土霸王也沒什麽不好。


    想通了這點,立即點了一千禁軍要去包圍賑濟署,先把糧食搶到手再說。


    一千禁軍雄赳赳開赴賑濟署,老溫早已經等在路中間,鷹一樣的眼神直望的永安侯心裏發寒。


    永安侯壯著膽子道:“爾等逆賊,還不束手就擒。”


    老溫大喝一聲,“你這狗賊,下等玩意,憑什麽敢脅天子令百官?天下是南宮皇朝的天下,何時成你孫家的天下了。還有爾等禁軍,保衛皇城,保衛陛下才是你們的職責,現在竟跟著一個妄圖取而代之的反賊,你們愧不愧對自己的軍職。”


    他內力深厚,這一番言語即便是在人潮湧動的大街上,也是振聾發饋,人人聽得清楚。


    禁軍中多有官員子弟,日常強調的就是忠君愛國,可永安侯掌權,架空皇帝,顯然跟忠君愛國不是一迴事,當下羞愧的人也還不少,漸漸就有了後退的意思。


    永安侯大急,他從前也不是一個有實權的人,掌權的倚仗無非是孫皇後和二皇子。他道:“不要聽他胡言亂語,陛下隻是憂思成疾,生病不能上朝,他已經命二皇子監國,不日禪位……”


    老溫再次喝道:“他是胡說,陛下命二皇子監國從來沒有聖旨,前些天百官上奏請立二皇子為太子,也被他否了,他什麽心思,昭然若揭,他是想掌握皇城之後逼陛下退位,讓給他當皇帝。”


    這時候,混在人群裏的蕭破雲也開始鼓動如簧之舌,向眾人講述永安侯的險惡用心。他這段時間進出各府,早聯絡了一些有識之士共同攻擊永安侯,並有些人唿喚身在禁軍的兒子不要參與謀逆。


    好嗎,永安侯在不知不覺中成了謀逆之臣。


    慌亂的永安侯不知所措,幹脆攻擊容棠,“安南伯才是真的謀逆,他在外麵糾集數萬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們真要等到他打入皇城來嗎?”


    鳳輕輕站出來反駁,“永安侯,你說這話好沒道理,整個皇城的糧食都在賑濟署了,安南伯要想造反,他隻需要把糧食都運出去,圍住皇城不動,幾天就能把人全餓死,他這樣幹了嗎?他現在已經有了幾萬兵力,你以為就皇城這點禁軍,能擋得住攻擊?”


    永安侯更慌,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養虎為患了,安南伯借著他的征兵令,堂而皇之的做大做強,成了他撼動不了的存在。


    三千禁軍對五萬,不,這三千裏麵,他又能指揮多少?


    他身邊翹著山羊胡子的幕僚走上前一步,還沒開口說話,老溫抄起旁邊一杆長槍飆了出去,幕僚連撲騰都沒有一下,向後飛出去數丈遠。


    這還不算完,長槍透體而過,擦著另一個禁軍的肩膀掠過,帶走了一塊血肉。


    這個距離,這個準頭,這個力道,恐怖如斯。


    “啊……”


    是受傷禁軍發出的恐懼尖叫,隻有他自己才明白那種後怕到要死的感覺,幹脆轉了兩個圈,找個牆角倒在地上了。


    永安侯大叫,“你敢殺禁軍,來人,來人,給我衝,給我上,搶了糧食才能活命,沒有糧食,早晚都是要餓死的。”


    他手下到底也有死忠之士,聽到命令不管不顧的就進攻,守衛賑濟署的一千人開始抵擋。雙方兵力相當,一時間陷入膠著。


    老溫和鳳輕輕也不參戰,就站在賑濟署大門口守著,但凡有禁軍靠近了,必然就是一死。


    另一邊,容棠帶了三千先鋒軍兵臨南城門,唐刀一指,“新軍迴城,馬上開城門。”


    守城門的還是上次出言不遜的城門官,自被老溫打破了頭,膽氣也打破了,看著自己這邊不到百十人守兵,再看看城下三千惡虎豺狼,渾身顫抖,“安南伯怎麽不從西城門過?”


    他以前都是從那邊進出,何必來難為他們南城門,雖然進去之後都一樣吧……


    娘的,不抵抗顯的慫,抵抗了結仇,萬一被報複可怎麽辦?


    他猶豫的樣子讓容棠十分不爽,“永安侯謀逆,爾等還不開城門放我們進去救駕,是想也背上謀逆的罪名九族全消嗎?”


    城內的騷亂他們早有耳聞,可沒接到上官命令他們也不敢動,至於說謀逆反叛,永安侯和安南伯應該是彼此彼此。


    城門官張著幹澀的嘴道:“我們沒有接到上官的命令,安南伯還是拐去西城門吧。”


    說來說去,他一點也不想擔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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