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疾,你用這個麵目示人,我很難確定一些事,這兩張臉,到底哪一張是真實的?”


    無疾的麵目正是兩人初相識時的模樣,那個跟在和靜身邊普通的侍女。


    無疾道:“很重要嗎?”


    “這關係到我將來的選擇。”


    無疾走到他身邊,揭下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果然!


    容棠閉了閉眼,“無疾,我們開誠布公談一下吧!或許你先解釋,為什麽不讓我開棺。”


    “因為沒有必要,”無疾道:“我剛來的時候就開過了。那時候我懷疑她是被鳳家害死的,想要找到她被下毒或者虐殺的證據,結果……”


    容棠苦笑,“所以真是空棺。你,甚至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對嗎?”


    無疾微微垂了眸,“我從記事起就知道,我師父從沒有瞞過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出自公孫玄門。”


    容棠點頭,“我記得。”


    “這種事說出來或許驚世駭俗,但我相信你能理解。公孫玄門並不是普通的江湖門派,當然他們也不是神仙,就像……”


    無疾努力找參照人,“就像是慧慈大師,靈機子,僧道玄三派都有自己的秘法探尋生命法則。慧慈大師是神穿,靈機子是推衍,而我們玄門是迴朔。有一天,我師父對我說,讓我找一個人,隻要他不死,天下就不會再次滅亡。”


    “你要找的人是南宮恆?”


    難道他穿進了一個沒看過的天命男主小說?


    “我原本也以為是他,直到你成為玄龍的主人,我又想,為什麽不能是你?因為有你,他才沒有死,你才是轉折。”


    容棠思索了一會,忽然抬頭,“你跑題了,說你的身世。”


    無疾歎息,她果然不擅長忽悠人,“那一年謝氏在大昭寺產下雙生子,其中一個先天心疾,被送去了南疆。”


    容棠眸孔一縮,“那另一個呢?”


    無疾沉默,但容棠忽然就明白了,另一個就是無疾。謝氏生了兩個孩子,一個被送往南疆,一個被公孫玄門抱走,那被帶迴鳳家的又是誰?


    所以原主那個冤蛋,被欺負到死,結果自己還是個野孩子嗎?


    容棠感覺一陣眩暈,內核被幹燒的無力。


    “所以我來的時候看見靖安侯府有個你,感覺很驚訝,我想問問師父原因,可公孫傳人一旦出世,永遠迴不去了。”


    無疾蹲下來,一隻手攀住他的肩膀,“但這件事或許有別的內情,如果是隨便找來的孩子,你和我不可能這麽像。我在想,即便我們不是一個娘生的,也有可能是血脈至親。”


    他們一生下來都被批了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此生親緣淺薄,但他們也是人,也希望這世上有一個人與自己血脈相連,永不辜負。


    容棠眨了眨眼,有濕意憋了迴去。


    “你見過他了嗎?”


    無疾一下子就猜到是誰,“我給他上過香了。”


    那個命運多舛,隻活了十幾年的兄弟。


    “你一定想不到我見到了誰。她讓我帶鳳輕輕迴去給她照顧。”


    容棠的笑容因克製而有些扭曲。


    然而無疾又猜到了,“這就是你要開棺的原因?你……真的遇到她了?”


    容棠笑得有些殘忍,“照道理,我已經死在侯府,而你的身份也與她永遠沒有交集,我本來絕對沒有機會遇到她的。她藏的那麽好,活的那麽……幸福!”


    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咬牙說出來的。


    無疾臉色凝重,但也僅僅過了一會便道:“我從小生活在師父身邊,對於父母沒有什麽感情,你有嗎?”


    他有嗎?多可笑!


    做鳳六時全家欺淩,母親缺位,父親隻做不見。做容棠時母親缺位,父親恨他入骨。兄弟姐妹表兄弟表姐妹,哪一個不是想著將他推入深淵吸食血肉,問他對父母有感情嗎?


    不好意思!


    真沒有。


    “記得你對我說過,既然命中注定我們親緣淺薄,那不要也罷。從她離開的那一天,她已經死了,任何一個像她的人,都不應該再影響我們的思考能力。”


    容棠心裏刮起了頭腦風暴,他是怎麽了,自詡受過高等教育,卻陷入了仁孝怪圈,想得還不如一個古人通透。


    謝婉是謝婉,她是原主的亡母,謝貴妃是謝貴妃,她是另一個人。


    時間很快,他的思緒已經發生了徹頭徹尾的改變。


    “你說的對,沒有人能再影響我。無疾,你再告訴我一遍,以後我怎麽稱唿你?”


    無疾垂了眸,“我原名公孫無極,不是疾病的疾,是極限的極。但這個名字不能出現在明處,不然會招致無限追殺。因此……”


    “你是鳳輕輕。”容棠吐出一口濁氣,“某方麵講,你才是真的鳳輕輕,我,隻是一個無根之人。”


    他為原主默哀了片刻,自此,鳳輕輕是鳳輕輕,他是容棠。


    鳳輕輕眼神裏閃過片刻悲憫,從前她以為自己身世很慘了,但這世上總有人比她更慘,慘到身份都成了虛無。


    “行了,現在,我們還有另一件事要做,既然已經挖開墳,索性讓一切水落石出,鳳家,再也別想拿捏你。”


    他舉起鋤頭刨,在木碑下麵挖出了一個金屬盒子,鳳輕輕睜大了眼睛,顯然,她上次並沒有見過這個東西。


    “這是……”


    “鳳老侯爺的罪證。你怎麽也想不到,鳳家為了榮華富貴有多拚。”


    盒子裝著的是三姨奶奶的口供,還有當年鳳老侯爺加害先帝的知情人的名字。事情交代的很清楚,邏輯嚴謹,別說這樣的事還有人證,就是什麽都沒有,隻要露出去一星半點,就會被人拿去大作文章,鳳家立即灰飛煙滅。


    “看到沒有,這就是鳳家當年做的事。鳳老侯爺自己加害先帝,再冒死相救,以此換了侯爵之位。他們舉家南遷,在江南作威作福,巧取豪奪,致使許多人家家破人亡。盲猜當時有人告到了上京,先帝派了大理寺官員唐遠澤徹查此案,剛查出一點眉目,就被鳳家父子發現並殺害。其後不久,皇家內鬥,兩皇分治,這個案子就成了懸案。鳳老侯爺死後,鳳侯爺仗著無人得知此事,繼續攪弄風雲,南帝無人可用,才讓這麽一個無才無德的廢物身居高位。這便是我讓你重新選擇身份的原因。”


    他歎了一口氣,“鳳家犯的罪很大,僅次於謀逆,如果不能與鳳家切割,你有可能會被牽連。”


    鳳輕輕聽完,也隻是淡淡一笑,“這卻不需擔心,我除了是鳳輕輕,我更是公孫無極呀!”


    容棠一想,也是,天下第一黑社會,無極少主,她怕被牽連嗎?


    鳳輕輕又道:“說到這裏,有件事我想不通,如果鳳家曾經斂財無數,又為什麽表現的如此窮酸,死也要圖謀媳婦的嫁妝,身敗名裂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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