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向皇都進發,容棠再也沒有停留,同樣的事幹一次就行,幹的越多,行跡露的越多。


    隻不過這一路行的相當艱難,就像那老漢說的,各地水患蝗患,百姓手裏根本沒有餘糧。有些地方山都被蝗蟲啃禿了,但凡是沒有毒的樹木草皮,不是被蝗蟲啃,就是被百姓啃,反正還沒入冬,到處已經是灰土一片,綠色全無。


    當然,百姓們也是不甘認命的,蝗蟲能吃的消息也已經傳的到處都知道,老百姓也不管有毒沒毒,抓了就吃,都快餓死了,哪還管得了這麽多。


    每當遇到這樣的百姓,容棠必然分糧,陸陸續續發出去五六千斤,皇都已然在望。


    他們選擇的是南城門,隻見黑壓壓的百姓東一片西一片躺著,枯槁的臉龐,絕望的眼神,緊盯著城門的方向,盼望著有人來派發糧食。


    無數蝗蟲在他們臉上,身上蹦來蹦去,飛東飛西,也不見麻木的難民捕捉。


    容棠他們的馬背上也還有兩三千斤,看到這麽多難民,即便不忍,也是猶豫了。


    城裏怎麽樣呢?


    這些糧食他們省著吃還能吃月餘,都發出去了,後期他們又要去哪裏找?


    容戰策馬到他身邊,“主子,不能再發了。”


    這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根本填不滿。


    大片躺著的難民見有人來了,都欠起身體,露出渴望之色,然而又見他們人高馬大,身背兵器,又心生膽怯。


    容棠策馬來到城門下,向上喊道:“城門官何在?”


    城門樓上探出一顆腦袋,“是誰在下麵叫嚷。”


    “我是安南伯,我迴來了,快開城門。”


    且不說城門樓上官兵交頭接耳,誰是安南伯,容棠身邊的李德全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小伯爺這是抽什麽瘋?他當南北一體,他這個北朝建安伯的名頭,在南朝也好使怎地?


    就是在北朝上京,建安伯也不過就是個不大不小的爵位,人家給臉就有臉,不給臉,屁也不是。


    啥子?等會等會,他不是建安伯嗎?安南伯是個什麽鬼?


    李德全驚恐的望向容棠。


    城門樓上終於有人想起來這麽個人,是一個南疆亡族王子,獻上金山銀山,被陛下賜了爵的,城門官撇了撇嘴。


    再露頭出來道:“安南伯,皇都四門封禁,隻有西城門午時之後施粥,小伯爺沒得吃,到那邊看看去吧,這邊是不派吃食的。”


    這是把他們當成要飯的了,容戰眼見著動怒。


    老溫伸手攔了他,從地上撿起一粒石子彈出去,城門官哎呦一聲向後仰倒,血從指縫裏冒出來,額頭血嗤唿啦。


    容棠並不多話,拉馬轉向,朝城西跑去。


    一個時辰後百人隊到達西城門外,隻見從城門口延伸到淩雲山的方向躺滿了難民,但是和南城門的難民不同,這裏的難民捉蝗蟲,除了身體不好的躺在地上,大部分人都捉。


    捉了蝗蟲,多的倒進一口煮開水的鍋裏,燙死蝗蟲再撈出來曬上,等著換糧食。


    少的就用一根木簽子串上,就著火烤來吃,烤到焦黃,咯吱咯吱嚼起來還挺香。


    李德全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慘狀,他小時候也窮,家裏吃不起飯就把他賣了。他也經曆過蝗災,那時候村民們經曆蝗災都認為是開罪了上天,跪在地上磕頭,求蝗神娘娘饒恕,從沒想過還有看到人吃蝗蟲的一天。


    而這些掙紮在餓死邊緣的難民們,隻要還有一口吃的,就還能保持平靜。


    容棠抬眼望天,眼看著快到午時了。


    容戰湊過來小聲道:“主子,南城門那邊的難民不太對勁。”


    容棠也察覺了,和路上遇到的難民相比,南城門口可謂懶得出奇,這且不說,那邊的難民年齡段比較統一,總體處於青壯,而西城門這邊男女老少病弱皆有,這才是正常難民該有的狀態。


    “派幾個人混過去探探底。”


    容戰就叫來了十一,他身材削瘦,扮難民比較有說服力。


    十一從隊伍裏挑了幾個痩的,換了破爛衣裳草鞋,著人看著馬,一起拐迴南城門去了。


    午時一到,隻見城門開了一條縫,一隊帶刀府兵押著糧車走出來,沿著道路向淩雲山方向趕去。


    另有一個小推車推出來跟在後麵,大聲吆喝,“有沒有要換糧的?不拘蝗蟲還是幹菜,五斤換一斤。”


    當下就有捕捉蝗蟲的上前換糧,容棠發他們還是挺講究次序,並沒有出現哄搶的勢頭。或許曾經哄搶過,被鎮壓警告了。


    糧車上就那麽一點,搶完了也隻是一頓飽。是一頓飽還是天天有稀粥吊命,他們還是分清輕重的。


    容棠讓大部分人看著馬匹糧食隱在僻靜處,他則帶著四個護衛,老溫跟在運糧車後麵行走。雖沒叫著李德全,李德全又哪敢離開他左右,寸步不離的緊緊盯住。


    好在淩雲山並不遠,就在鳳四爺當道士的淩雲觀外,架起了好幾口大鍋,水燒的咕嘟冒泡,派糧的官兵把糧袋子打開,洗也不洗,一口鍋裏倒下去有一鬥,頓時,草屑和雜糧枝蔓殘渣飄了起來。


    李德全離老遠就聞到一股子刺鼻的黴味,嗆得他直打噴嚏,“我的娘,這是什麽糧食,都黴壞了吧?”


    他身邊的老溫正架著千裏眼看鍋裏,草屑枯枝敗葉飄浮也就算了,還有人從另外的袋子裏掏一把一把的幹草扔進去。這還不算完,又從觀裏走出來一群身材高大的男人,把一些血淋淋的,剝了皮的老鼠,蛇,山蛙扔進鍋裏一起煮,鍋裏頓時浮起灰白色的血沫。


    他看得都快噦了,一陣陣反胃。


    一個中年漢子每口鍋裏又撒一把灰色顆粒,看上去像是粗鹽,這賑濟災民倒是講究,知道葷素搭配,加點鹽防止災民脫力。


    李德全心裏鼓動的厲害,強烈要求親眼看,老溫白了他一眼,把千裏眼借給他。


    李德全把千裏眼懟眼睛上,剛剛巧,攪鍋的官兵挑起一隻老鼠,剛煮變了色,占滿了千裏眼鏡頭。


    李德全噦了。


    “就這承受力,你還非要看。”


    老溫把千裏眼拿迴去,任由李德全蹲到一旁,把黃膽水都吐幹淨。


    等著領粥的難民都自覺排好了隊,維持秩序的官兵揮舞著鞭子,罵罵咧咧讓他們站好,不得擁擠不得插隊。躺在地上的老弱病殘,也在親友的扶持下單獨排到了一口鍋前方。


    那口鍋負責熬粥的是個中年漢子,曬得黝黑發紅的臉,幾乎讓容棠認不出他來。他走過去,立即有維持秩序的官兵來驅趕他,但見他穿著得體,氣度不凡,也不像難民,又往後退了幾步。


    容棠試探的叫了一聲,“徐頭,徐向東。”


    徐頭猛抬了一下頭,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聽到了鳳六小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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