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是大越最高學府,從裏麵出來的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宰相根苗,將來必然踏入仕途。


    當然,這裏麵的學子既有各府考上來的學霸,也有不學無術,靠爹的官位進去的蔭監生,很顯然,聞玨就是這一等。


    他們西麵那一桌,各個神態倨傲,挺胸昂首,望著聞玨嘴角含著譏誚,想來是一等二等的舉監生和貢監生。像拿銀子砸進國子監的例監生,也沒資格進謝家赴宴。


    聞玨答不上學士的話,灰溜溜的就想走,容棠攔住了他,“這眼看要吃飯了,餓著肚子讓人走,太殘忍了吧?老先生,不如給個麵子,文章午後再背。”


    那老夫子是國子監七品學官,平日最重禮教尊卑,特別憎恨生活當中打破規則的人,是堅定的衛道士。容棠名聲褒貶不一,那在他處,自動摒除了好的一麵,隻記得他惡的一麵。


    “就是你這個人,帶壞了我的學生。聽聽你都幹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弑父殺兄,強賣父係血脈,逼父簽下義絕書,敗壞祖產,像你這樣的人,何以有顏麵苟活於世?”


    容棠揮開了扇子,唿唿扇風,嘴角扯開好大,“呦吼,這是批判本世子來了。你那些指控本世子一概不認,你有證據就到京兆府去告,沒證據,本世子可是要告你汙蔑誹謗了。”


    “你……”老學士氣得胡子直哆嗦,“謝大公子的貴妾金小姐親口說的話還有假,你休想欺瞞天下人。”


    容棠笑容更燦爛,“老大人真是很奇怪,先不說你是怎麽和謝家一個妾室勾搭,啊不,是聯絡上的。怎麽她一說話你就信了,也不來問問事情真相的?這個謝大公子的貴妾金湘湘,提起來真是家門不幸。那一日本世子的爹,也是她爹,因為得知金耀陽不是親兒子,被氣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來。本世子是再三求肯,讓她這個嬌寵長大的女兒去看望一眼,伺候哪怕一天,到底她也沒去。本世子來問問老大人,到底是誰不孝?本世子不孝的話,她親爹早餓死了。謝太傅,本世子可不受這種委屈,等會讓你家的貴妾來解釋解釋,她為什麽汙蔑本世子。”


    旁人一看要牽連謝太傅家了,都來勸說。容棠一連追魂幾問,把老學士問得頭腦發昏,但記得最要緊的一點是他為什麽和謝家貴妾聯係上了,這是名聲問題,不能不說清。


    漲紅的老臉道:“你胡說八道什麽,金士釗是老夫學生,老夫當然要替他鳴不平。”


    “好啊好啊,原來是你這樣的人,教出了他那樣的人。我就說嘛,如此道德敗壞,沒有老師教,一個好好的人不可能幹那喪盡天良的事。有首詩專門形容你們這種品性:賢妻扶我淩雲誌,得意必斬意中人。他朝一日權在手,踩妻墳頭迎新人。老先生,你是這樣教育學生的嗎?”


    “你……”


    老學士氣得一口老血唿之欲出,搖搖晃晃,西席有他得意的弟子,立即過來攙扶他,“老師……”


    容棠指著那人道:“在座的各位都記住這張臉,家裏有女兒要說親的規避風險,女兒再怎麽樣也是自己親生的,別送人手裏丟了性命。”


    那人攙扶老學士的手停在了半空,老學士失了倚憑,砰一下子倒地。


    這下子西席亂套了,好幾個人來扶,順帶埋怨第一個失了手。好一通亂之後,老學士被抬下去,這邊也開始上菜。


    聞玨終於是沒留下吃飯,他老師都氣暈了他還能吃得下,他爹非抽死他。但很快又湊過來一個,腦袋大大的,提著個鳥籠子,一臉喜感。


    顧忠勳嫌棄的不行,他們雖然也是紈絝,但都是有逼格的紈絝,帥氣瀟灑,這貨顏值拉低他們的平均水平,讓他感覺掉了一個檔次。


    但來人顯然後台頗硬,這麽不樂意坐一起,還有忍了。


    大腦袋自我介紹,“容世子,我是葛歡,我爹兵部尚書。”


    容棠抱以禮貌微笑,默默的轉過臉去。這一扭頭,發現西席一直有個人盯著他,猜不出心思。


    兩人目光交匯,那人站起來向他走來,拱手行禮,“在下楚琛,是惠嬪的侄兒。”


    都是後妃娘家子侄,但楚惠嬪生有皇子成年,現如今是永王,容棠自不想給姨母招敵人,客氣打了招唿。


    楚琛道:“容世子的詩……奧厚,雖然男人聽了刺耳了點,但的確反諷的有理有據。我等覺得容世子於詩詞一道,定然極有造詣,能否於宴後至小杏軒一展文采。”


    一展文采個屁,這是故意讓他丟醜的節奏。容棠皮笑肉不笑的點頭應了,楚琛拱手退迴。


    賀啟林雙手抱臂,壓低了聲音道:“楚琛不是好人,不要和他接觸。”


    說起來,賀啟林是永王的小舅子,楚琛是永王的母家老表,一定程度上二人屬於同一陣營,有共同利益。


    但賀啟林自覺與容棠做過獄友,如今還是牌友,共同的業餘愛好搭建了一艘友誼的小紙船,在沒有利益衝突下,提醒一下也是當得的。


    容棠笑了一下,他難道就是好人了?


    宴後,楚琛等人果然等在一旁靜候容棠,眼看著推脫不開,便隻能跟他們去了小杏軒。


    楚琛拿出一幅畫出來,攤開在他麵前,語氣誠懇,“這是餘的拙作,敬請容世子賦詩一首,為其錦上添花。”


    容棠指著那畫道:“你們是不是都寫不出來,沒辦法了才找我?”


    楚琛等人都很尷尬,承認了吧,就是告訴別人他們一群國子監才子湊不出一首詩來,要找個紈絝胡謅。不承認吧,又像是故意坑容棠。


    楚琛含糊道:“都吟過詩了,但不應景,容世子才華不凡,定是能寫佳句的人。”


    “我可真寫了?你確定壞了這幅畫不訛我?”


    楚琛打哈哈,“餘不訛人。”


    容棠本想胡亂謅兩句把畫搞廢了算球,但仔細一審畫卷,這畫又畫的很好,一個人迎風站立在高山之巔,遠處雲山霧罩,霞光燦燦,山下一條河流蜿蜒去向遠方,河岸花團錦簇,綠樹成蔭。那河裏有一一條船,船上一位公子端坐撫琴,船頭上又有一白衣人舞劍。


    再仔細看去,山上的人,彈琴的人,舞劍的人,貌似都是同一個人,這個人要麽是極度自戀,要麽是心有渴盼。


    “這場景怎麽這麽眼熟呢?”


    他想起來了,是深山行在崖上看到的那一幕。


    提筆在空白處寫道:


    “攬一江春水東南,


    閑看雲舒霞卷。


    負手登臨泰山巔。


    聽清風撫琴,


    觀白衣舞劍。


    斬落凡塵豈非仙,


    嚐盡歲月鹹淡。


    胸有錦繡待揮毫。


    蘸幾滴濃彩,


    書萬裏河山。


    ——臨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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