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鄭長治談完價格,司馬信雙手叉腰哈哈大笑著走迴去,離老遠村裏人都能看見他的小舌頭。


    鄭長治的馬車原路返迴,有一段距離是走在河沿邊的,掀開左手邊的側簾,隻見容棠和唐扶雲兩人蹲在河坡水平麵處,對著比別處流速相對較急的一處指指點點,兩人同看一張圖紙,烈陽下水光映照,像是都發著光。


    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又一次抓緊了蓋住腳踝的衣擺。他感覺自己老大年紀了,總是追在一個小孩子屁股後麵,為難人家,折磨人家,人家應付他的同時,還要擠時間為族人做點實事。


    自己終於變成了一個可笑的人嗎?


    “老溫。”他道。


    “公子。”


    “返迴去。”


    老溫摸門不著,“返迴去?公子,是要迴容家村嗎?”


    玄雀道:“老溫,你真是老糊塗了,忘了公子心心念念最重要的事。”


    老溫不理她,隻聽鄭長治的吩咐,鄭長治輕聲道:“去城西郊縣,找崔羨。”


    崔羨是他母族近支,自崔羨來本地任職,二人經常往來。


    容棠眼角的餘光看到鄭長治走遠,終於是長出了一口氣,他現在真是後悔說了大話,以至於每次看見鄭長治到來,都是一副很忙,假裝沒看見的樣子。


    司馬信走到他身後,笑聲還未止息,“甥女婿,這水車剛造出來樣品,已經賣出去一百架了……”


    “等一下……”


    杜三爺跑過來追加訂單,“我們府上也要一百架。”


    司馬信笑意更濃,用胳膊肘輕輕拐了拐容棠,小聲道道:“老規矩,還是有你三成。”


    容棠心裏已經有了成算,“司馬大舅 ,水車是民生用品, 眼下正是幹旱時節,到處缺水,有河道水源的村子,我建議都能鋪設兩架。當然就大範圍來講,這也不是一朝一夕,或者三年五載能普及的事,需要一個長久的過程。”


    “那是那是。”


    “所以我的意思是造出來不要恨利,稍微有點賺頭就行。另外我希望在容家村這裏有一個加工分坊,除去一些金屬零件,其他的都可以招工人做出來。”


    司馬信眼神一亮,“你這個想法很是可行,我剛才還在想,工部正抓緊時間造風扇,那個比較掙錢,可水車這種東西也很重要,難以兩全。現在好了,工部隻做最重要的關鍵部位,如鏈條,傳動軸,其他木頭的部分,完全可以外包給各大小木工坊,工部隻需要驗收合格品就好了。你這容家村分工坊,完全沒有問題,我迴去和尚書大人一說就成。”


    杜三爺也急忙表態,“我們府上也能接活。”


    司馬信道:“杜三爺,這工程量相當大,工部肯定吃不下,不愁的。走走走,跟我迴城去和尚書大人談。”


    杜三爺一激動,扭身就要走,忽然僵住了,慢騰騰的迴轉身,“容世子,某有件事求你。”


    他用了一個求字,就很令容棠奇怪,“怎麽了?”


    杜三爺的臉色變得很奇怪,扭扭捏捏半天,蹭到容棠麵前,“容世子,借一步說話。”


    他一共借了百十步,才張開了嘴,“容世子,對不住,是我犯渾,偷了你的秘方。”


    容棠摸不著頭腦,“哪一個?”


    杜三爺汗顏,把自己多日來的糗事說了出來。


    事情的起因當然還是杜三爺看過富新莊砍高粱熬糖後,信誓旦旦,也要去接這筆潑天的富貴。


    他首先到了自家在外府的田莊,組織了大量人手,又是圈院牆,又是采買大鍋,萬事俱備後,放了一掛鞭炮開幹了。


    最先當然是派人砍高粱,半熟不熟的高粱砍了雖然心疼,但熬出來糖更值錢,杜三爺咬咬牙也認了,一口氣砍了好幾畝。


    他倒沒有一直傻砍,還知道試驗一下成果。沒有擠壓汁水的設備,就采用最笨的法子用石滾子碾,或讓力氣大的放石臼裏搗,完了用棉布巾擠,基本上擠出來一半浪費一半。


    就這樣擠了半天,一畝地的高粱杆子擠了五桶汁水,黑不溜秋,就像路邊河溝裏舀出來的,怎麽看也不像是能進嘴的東西,工人們看了都搖頭。


    就這樣,五桶黑水倒進了一口大鍋,熬啊熬啊熬啊……


    熬幹了鍋。


    說熬幹了也不正確,因為鍋底部還剩了點黑糊糊,粘膩膩的髒東西,散發一股子說不上來的味道。杜三爺做了很久了心理建設捏一點放嘴裏,當場就噦了。


    他很羞愧的道:“我知道不該偷你的方子,但想著你沒禁止我進富新莊,應該是不在意讓我看見的,富新莊那點地才能出多少糖?整個大越大了去了,就再多十萬畝出來,也是不夠賣的,我應該耽誤不了你發財。一時鬼迷心竅……”


    容棠聽到最後,嘴巴都成了零蛋。


    “所以你用什麽高粱熬糖?”


    “高粱就是高粱了,還分什麽高粱?”


    “所以你就是隨便找了高粱地就砍?”


    “怎麽隨便了?是我家的地!”


    容棠十分挫敗,“杜三爺,那是你砍高粱的姿勢不對,富新莊砍高粱之前要念咒語,你一定沒聽見。”


    杜三爺一拍腦瓜子,“某確實沒聽見,容世子,你就告訴我吧,大不了,我那糖坊分給你兩成利。”


    容棠絕倒。


    半晌之後,杜三爺才徹底明白,不是什麽姿勢和儀式,是他們地裏的高粱根本不對。


    活大半輩子了,他才第一次聽說這世上有種高粱叫糖高粱,今年已經是晚了,要種也得等明年。


    好似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心情和身體都要支撐不住。


    誰知更紮心的事還在後麵,容棠道:“你有那工夫,幹嘛不好好經營你的糖酒鋪子?我聽容萬裏說,你們杜家要的貨還沒有我在縣城的兩間小鋪子要的多,再這樣下去,糖被我自己賣光了。”


    杜三爺深受打擊,他那可是京城鋪子啊,別家雖然有賣糖的,品相味道完全比不上他的糖,怎麽可能不如一個縣城小鋪子。


    迴過神來,他決定去郊縣縣城看看,他的鋪子差在哪了。


    就這個把時辰時間,村民已經排好了班輪流車水,主打一個人人有份。


    送走了外人,熱情不減的村民邀請司馬信一家進村吃飯,現在他們手裏有餘錢了,最重要的是以後也源源不斷有銀子賺,也舍得請吃請喝了。


    司馬信一大家子再次進村,感受這個村與別處的不同,人人臉上光彩照人,仿佛都有使不完的勁。


    他抽空問容棠,“你都已經是世子了,安心在京城做個紈絝不好嗎?整日裏混在村子的,累不累!”


    容棠大笑,“我現在也是在當紈絝啊!你不知道,我的夢想是橫行霸道,魚肉鄉裏,誰知道來村子裏一看,他們飯都吃不飽,哪有魚肉給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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