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爺一聽,立刻放下筷子,也洗了洗手,再次坐下時,看到春草也端了小凳子坐下來,似乎要和他們一起吃飯,他又遲疑了。


    他摸不清春草到底是個什麽身份了,她不是丫頭嗎?


    春草看到三太爺的表情也遲疑了,她和容棠一向親厚,幾年間同桌而食,這一路當著容三幾個的麵也沒有差別,現在來到北地了,是不是要注意主仆分別了?


    這時三太奶衝春草招唿,“春草姑娘,來和老婆子一起吃。”


    春草難為情的站起來,低著頭向灶屋走去,心裏暗暗提醒自己,以後要注意了,人前人後,不要和主子太過親昵,不然讓人挑理說嘴。


    她進了灶屋,看見三太奶盛好的菜擺了一溜,有三個小女娃子,和一個小男孩站在旁邊。最大的把其中一大碗捧起來,老二端了餅子,姐妹倆一起把飯送到了容三手上,估計是給他們幾個吃的。


    還餘兩碗,三太奶端了一碗放在灶屋案板上,遞了一個餅子給春草,招唿她吃。


    春草坐下,剛拿起筷子,就見那個頂小的女娃子往鍋裏添了一瓢水,用鏟子鏟了鏟鍋沿,把鍋裏的菜屑和油水鏟進水裏攪了攪,又添了一把火燒起來。


    而小男孩則坐在了三太奶身邊,眼巴巴的看著菜碗……裏的肉。


    “哎,小妹妹,先吃飯再刷鍋,一會兒我幫你。”


    小姑娘搖搖頭,踮著腳尖蓋了鍋蓋,又燒火。


    兩個大點的迴了灶屋,在春草目光注視下,洗了一大捧野菜投進鍋裏,繼續煮。


    春草糊塗了,“小妹妹們,要燒野菜湯嗎?不用了,先吃飯吧!”


    小男孩的聲音響起來,“丫鬟姐姐,那是她們自己的飯。”


    春草一迴頭,隻見三太奶另外拿了一個小碗,正把大碗裏的肉一塊一塊挑出來,堆到小男孩的碗裏。


    小男孩吧唧吧唧吃得香,看也不看熬野菜糊糊的兩個姐姐,一個妹妹。


    春草瞪著眼道:“可這還有一碗菜啊!”


    三太奶目不斜視,“那是給她們爹留的。”


    意思是,就連她們娘都未必吃得著。


    看著被三太奶從上到下翻了幾遍的菜碗,和默默就著刷鍋水煮野菜的三個小姑娘,春草一下子堵了喉嚨,吃不下去了。


    “三太奶,我不餓,把我這份分給三個妹妹們吧?”


    三太奶好似這才意識到春草丫頭說了什麽,沒好氣的道:“你這丫頭到底怎麽迴事?老婆子留你吃飯,還留出錯來了?家裏就這條件,愛吃不吃!”


    小男孩也張開手臂護住了菜碗,“不要不要,你不吃,我還要吃的,菜裏好多油水,賠錢貨才不配吃。”


    估計三太奶也覺得孫子說話不好聽,瞪了他一眼,卻沒嗬斥,反而是罵幾個孫女,“一個個沒眼力勁的,餓死鬼投胎的,專門趁有客人的時候幹這沒出息的勾當,好讓人戳我老婆了脊梁骨是不是?”


    三個孫女都嚇壞了,站起來排到牆邊,一個個抖如篩糠,原本就營養不良,黢黑臘黃的臉此刻更不好看了。


    春草的震驚僵在臉上,她感覺自己正給幾個姑娘惹禍。


    殊不知,她這樣的表情更讓三太奶生氣,抽了一條柴火棒子就打幾個孫女,“我讓你們幾個這副哭喪臉,在外人麵前讓奶沒臉是吧?是缺了你們吃,還是短了你們喝?都去唱戲算了。”


    棒子抽到幾個孫女身上,聽到的是一聲聲悶哼,沒人躲,也沒人喊痛。


    春草腦子一懵,埋在心底許多年的不堪記憶再次浮現,曾幾何時,她也被親娘打到頭破血流,隻因為揀了弟弟扔在地上的一小塊窩頭塞在嘴裏。


    那時的她太餓了,模樣比這三姐妹慘得多。


    她奔出灶屋,慘白的臉兒血色全無。走了幾步,又拐迴到樹下,從三太爺麵前的簸籮裏拿出了三個雞蛋揣袖袋裏,走出了院子。


    容棠看到她麵色不好,放下筷子也走了出去。


    三太爺皺眉,看了看容棠的背影,又聽了聽灶屋的叫罵,冷著臉扔了筷子,端了沒吃幾口的菜進了灶屋,重重的放在案板上。


    “吃,吃,吃。都給你這寶貝孫子吃。大丫二丫三丫不是容家的血脈啊?你就單獨給幾個丫頭盛半碗又能怎麽地?家裏是缺吃少喝了還是咋地,要獨獨苛扣幾個孫女的口糧?死老婆子,你還打?大丫都說了婆家了,打壞了你拿誰去頂?家裏貴客都讓你氣走了!”


    三太奶一臉灰白,被這話打擊的搖搖欲墜,片刻後破防大哭,“我都是為了誰?還不是老容家的香火。老大成親十五年了,到現在隻生了三個丫頭,他要是絕了香火怎麽辦?”


    三太爺怒道:“你苛刻三個孫女和老大絕不絕香火有必然關係嗎?你把她們三個餓死,老大媳婦就生出男孩了?”


    “我,我……”


    三太奶委屈又憋屈,餓死三個孫女當然生不出孫子來,但她氣啊!憑什麽老大媳婦連生三個女娃,就不生男娃?她發發火還不行嗎?再說她怎麽苛刻幾個丫頭了?比起村裏其餘人家,這幾個丫頭都算好的了,起碼野菜糊糊也能吃飽不是?


    她嚎哭起來,從怒罵,到詛咒,哭天喊地,死去活來。


    期間,孫子容小寶始終吃肉,大丫二丫和三丫木訥的靠牆站著一動不動。


    容棠追著春草的腳步走了出去,見她靠在一棵樹上不動了,隻默默流淚。


    “春草,''怎麽了?”


    春草擦了擦臉,悶悶的道:“少爺,我沒事。就是想起了小時候。”


    她把灶屋裏的事說給容棠聽,邊說邊繼續掉淚,最後道“我可能給她們招禍了,其實仔細想想,村裏人家大都是這樣的,這幾個小姑娘也不是最慘的。”


    容棠出生的環境雖然優越,但其實也遇到過這樣的人,她前世的奶奶也重男輕女,明裏暗裏嫌棄她是個女孩子。


    隻不過她吃穿花用都是外婆家的,奶奶拿捏不了她,因此沒有吃過苦。


    “我知道了,春草,你進去,就說讓幾個丫頭去大院子做活。”


    春草看著他眼神發著光,“少爺,你會照應幾個女娃嗎?”


    容棠寵溺的望著她,“我春草想怎麽照應,就怎樣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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