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宜一愣,呆呆地看著他。


    她不能這樣走,她還有媽媽,媽媽說了,不能隨便要別人的錢,媽媽還說,外麵的世界很危險,她不能出去,哪怕跑出去,也一定要記得迴家,因為她和別的孩子不一樣。


    她不像他們,也不像那些被稱為紅毛鬼的小孩。


    航船即將離港。


    「走啊。」他焦急地伸出手。


    盛嘉宜看著他的手指,修長、幹淨,記憶裏還留有他們拉手時潮濕的汗意。


    她忽然退後一步,注視著他,搖了搖頭。


    「起錨了。」船員喊道,「小孩,沒買票站開。」


    套在輪盤上的繩索飛速收迴船上,波濤翻滾著,拍打在石壁上,捲起白色的浪花,將那港灣裏銀色的月華攪動得粉碎。


    「你叫什麽名字。」他大聲問。


    盛嘉宜再一次搖了搖頭。


    「你不跟我走沒有關係,我會記得你,我會迴來找你的。」他指了指她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但是你不要忘了我。」


    可是如何才能不忘記他呢。


    中環有一條半山扶梯,全長八百米,也是世界上最長的室外電梯,阿may每天從扶梯經過,要遇到成千上萬個人,每一個都是她最熟悉的陌生人。


    香江那樣大,啟德機場晝夜轟鳴,港灣兩岸輪渡來來迴迴,人潮洶湧,匆匆一見,除了能記住那一刻的記憶,又還能留下什麽?他們都還年少,歲月傾覆,容顏變化,經此一別,大抵此生都不會再見。


    盛嘉宜總是問自己,到底要走多遠,才能靠近幸福。


    可是盛嘉宜終究是和別人不一樣的,她那麽不像他,也不像那些被稱為紅毛鬼的小孩。


    她有一雙,和別人不一樣的眼睛。


    盛嘉宜聽到腳步聲停在身後。


    她看了一眼手錶。


    十一時五十六分。


    盛嘉宜直起身,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撩到耳後,緩緩迴頭。


    對方也在靜靜凝望著她。


    盛嘉宜忽然心跳有些加快。


    她的手心有些潮意,似留當年輕觸後的迴憶。


    沒有吳哥窟,沒有跑馬地,沒有升起的朝陽,沒有淡下的日暮。


    唯有海潮拍打堤岸,季風吹過海灣。


    她好像一直忘記告訴他,她其實過目不忘。


    金風* 玉露一相逢,更勝卻人間無數。


    他站在交錯的路口,背後人行道上紅燈跳躍,尖沙咀精緻漂亮的英式櫥窗上貼滿巨幅海報,上麵都是同一張淡笑的,她的臉。


    「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他啞聲開口,聲音很輕。


    良久,盛嘉宜搖了搖頭。


    他輕聲笑了起來。


    「沒關係。」她聽到他說,「我會來找你,我記得你,你也要記得我。」


    「我叫盛嘉宜。」她忽然開口,平靜、柔和地注視他。


    秒針走完最後一圈。


    時針指向錶盤的終點。


    亦是起點。


    往後很多年,徐明硯都始終記得,1997年7月1日,盛嘉宜對他說——


    「歡迎迴家。」


    當海風吹拂了五千年,唯一不變的,是你黃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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