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人愛她,有錢的、有名氣的、又有錢又有名氣的。


    梁牧知道,在討好人這件事上,她總是很擅長的。他太了解她,她不擅長的是經營一段長期的關係,當時間的軸線被拉長後,她就會感到厭煩,會暴露出自己冷漠無情的那一麵,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就像是神台上低眉的觀音那樣,有著慈悲的模樣,卻從來沒有真正為他人考慮過。


    可惜他仍然牽掛她,最開始是親情,到後來是親情蔓生出得恨,恨到最後,他迴來了,在暗處長久地仰望著她,那感情也逐漸變質,變成他不知道的情緒。


    他們曾經相依為命,共同渡過最平靜的歲月,城寨影館落後外頭十來年,洗出來的黑白照片他一直收著,哪怕膠片褪了色,也沒有燒毀。


    他恨阿爸輕信女人,害得他家破人亡,到了他的時候,卻也怎麽都下不了手。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盛嘉宜做仇人。


    春光乍泄


    「哥哥, 這些年你去了哪裏?」盛嘉宜問道。她的語氣已經重新變得和煦,就像是在和梁牧探討中午是去廟街吃燒鵝粉還是車仔麵一樣,透露著似有似無的親昵, 仿佛這些年的恩怨,都是夢中幻影, 「坐蛇頭的船走,恐怕是到了越南?還是菲律賓?」


    這都是華人黑|幫聚集的地方,盛嘉宜就隨口說說, 沒想到還真的讓她猜到了。


    「菲律賓。」梁牧點了點頭, 冷淡道, 「不過後來輾轉又到了檳城,我有一個六姑, 嫁在那裏,她丈夫有橡膠園,十分有錢, 不過得了癆病,死了後錢都留給了她,讓她足夠過上富足的生活,閑來無事,就收留了我。過了兩年, 陳深聯繫上我,說當年叔公退到城寨的時候,另有殘部從雲南廣西交界處到了越南, 那幾年正好碰到北部山區打戰, 於是這些人又兜兜轉轉往外跑, 陳深說他們有用,我六姑也樂得給我一些錢, 慢慢的,這些人就混在難民裏,一批批又迴到中國。」


    盛嘉宜垂著眼皮想,果然人沒有死,總不知道未來哪一天,又有他重新起來的時候。她過去在徐明硯身邊,勸過他斬草除根,在她眼裏,徐明硯甚至都算得上心慈手軟,相比起精心嗬護的溫室植被,野草總是要更強勁一些,很容易蔓延。


    這個哥哥已經是個陌生人。


    不,這樣說也不太準確,十年未見,沒有血緣關係,隻有血海深仇,他們之間甚至比不上陌生人。


    盛嘉宜站起來,退後一步,直視著梁牧,輕聲道:「歡迎迴家,哥哥。」


    遠處煌煌的燈光像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樣,梁牧看見她這個動作,再看她眼底的認真,心裏一鬆。


    「你不恨我?」他謹慎又猶疑地問出這個問題。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盛嘉宜毫不避諱地迎著他說,「這些年,沒有你,我過得很辛苦。」


    世界上最難以辨別真假的假話,就是說真話。


    她輕描淡寫一句話,就讓梁牧多年來的糾結搖搖欲墜。


    梁牧這些年一直不敢見她。


    陳深最開始勸他找她報仇,讓她也吃點苦頭和教訓,但是所有的提議最後都被他攔了下來,梁牧覺得盛嘉宜實在是太了解他們了,她後來又是個女明星,曝光度很高,背後的勢力也錯綜複雜,有人脈有聲望,如果太早出現在她麵前,搞不好這就是第二個盛婉。


    從那個女人肚子裏出來的人,總不會是個善良之輩。


    梁牧一開始打算等到安排好一切,將過去全都粉飾偽裝好,把暗地裏的生意全都轉到明麵下才來找盛嘉宜。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大街小巷都已經掛滿了她的海報,每家每戶的月曆上都印著她的照片,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她就永遠不會和他站在一起了。


    梁牧不能接受她一個人走向光明。


    明明......明明......他們都應該在爛泥地裏掙紮,明明他才是要拯救她的那個人。他需要她,她能幫他做很多事,她是個演員,她天生就懂得要怎麽做,該怎麽把那些見不得光的錢拿出來,她很有經驗,甚至因為同高層良好的關係,相當懂得如何規避掉風險。


    她就是這麽幫了那個徐家人,既然可以幫別人,自然,也可以幫他。


    「那你為什麽要哄走那個徐家人,你不想他幫我們嗎?」梁牧溫聲問道,實則帶著壓迫,步步緊逼,「你擔心把他卷進來?」


    「他不會幫你。」盛嘉宜噙著一抹淺笑,一如既往將她那張假麵具帶得好好的,「你要是想讓他幫你做事,他不會放過你。」


    「他能拿我怎麽樣?」梁牧倒是不屑,他狠聲道,「如今警察都拿我沒辦法,我手上已經幹幹淨淨。」他攤開手,「就算鬧出人命,和我有什麽關係?他們抓不到我的把柄。」


    盛嘉宜皺了皺眉,低聲迴他:「低調些,萬事離不開錢,別跟管錢的人鬥氣,就是六叔,當年對著徐家,不也是客客氣氣的?」


    「是,你以前就見過他。」梁牧皺起眉,看起來有些陰鬱,這種低沉的氣息從前在他身上不會出現,盛嘉宜已經觀察他有一會兒了,發現他大多數時候平靜,偶爾會抑製不住狂躁。親眼見到收養自己的父親死在麵前,這道傷痕不知道多久才會癒合,也可能永遠都不會癒合。有些溝壑是無法彌補的。


    他那張臉雖然被熱帶的陽光搓磨得粗糙了一些,但還是俊秀的,以前是沒心沒肺的城寨少當家,現在背負了不少責任,到底還是接過了他幹爸的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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