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你是在城寨裏長大還是在太平山豪宅裏長大,對我而言這根本就不重要。」


    他越說越快,說到後麵,風聲太大,他不得不停下來。


    「我鍾意你。」他說,又換成國語,「我愛你。」


    「madly、deeply、truly......in love with you。」


    「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何其有幸,能在此刻聽到這樣的告白。


    盛嘉宜想,大概她這一生,都不會再得到這樣熱烈的迴應,在堆滿雜物的天台,在整個香江最貧窮的土地上空,這個曾經坐擁亞洲最多財富的家族的繼承人,用赤忱的心向她說——我愛你。


    可是盛嘉宜靜靜看著他,過了很久,她輕聲道:「你愛我,是因為你從來都不了解我。」


    這一刻,徐明硯覺得她的理性,簡直殘酷到可以殺人。


    「你覺得我漂亮,認為我聰明,在你的眼裏我和其餘相似的女人一點都不一樣,擁有我讓你認為十分得意又滿足,你成功讓一個美貌又不膚淺還有名氣的女明星成為你的女友,這是沒有人做到的事情。當然還有別的原因,你擁有我不曾有擁有過的一切,並且可以慷慨地饋贈予我,你理所當然認為你在拯救我,把我從荒蕪的世界裏拉上去,你總是覺得什麽都掌握在你的手裏,並且享受著這種控製一切的快樂,你說要我放下一切和你一起走。」


    「可是我不想走。」


    一群鴿子迎著日暮往城寨飛來,越過頭頂,扇起一陣溫熱的風。


    城寨頂層專門的鴿舍養賽鴿,賽鴿昂貴,能賣很多錢,但飼養不易,這麽多鴿子養在一起,氣味難聞,而且容易發出噪音,在寸土寸金的香江,再也找不出哪處地方,比城寨更適合養賽鴿。


    城寨的居民不怕惡臭,也不怕噪音,他們隻是很需要錢。現在城寨就要拆遷,可竟然還是有鴿群會飛來,停在緊閉的藍色玻璃窗外。


    那些年,記憶裏總是很少下雨,因為下雨,盛嘉宜也沒有機會看見。


    混泥土遮住天空,樓房抵擋海風,隻有爬到樓頂,才能窺見世界的一角。


    反覆想起的那些日子,無一例外都在烈陽下,無窮無盡的陽光,和空氣裏的沉降物,慢慢,慢慢,落在她的迴憶裏。


    如果說城寨是香江黑暗的印記,那她的過去卻像棉絮一樣柔軟,那是停留在廢墟裏的沉淪,等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春光乍泄


    「我不需要任何人來拯救。」盛嘉宜說, 「我曾經站在這裏,跟另一個人也說過這句話,我問他如果有機會離開, 是不是可以重新開始?那個時候,我做夢都想離開, 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換一個新的環境,沒有人認識我, 一切都可以重來。但是時隔十年我才明白, 人生不可以倒退, 更沒有辦法重新開始,我從來沒有走出來, 我也不需要走出來,我隻有一個選擇,就是往前走。」


    劇烈的噪音裹挾著狂熱的風唿嘯而來。


    徐明硯抬頭, 看到飛機以從未見過的低度,擦著城寨的上空飛過。那刺耳的轟鳴震得他耳膜生疼,無數片玻璃都在顫抖,從一條條縫隙中發出尖銳的鳴叫,狂風掀起晾曬的衣服, 在空中翻滾成一團。


    盛嘉宜的長髮被風吹亂,她撥開粘在臉上的髮絲,看著飛機的影子逐漸消失在遠方的啟德機場跑道上。


    「我曾經想過很多次, 是什麽樣的人坐在飛機......他們會不會透過玻璃窗, 看到站在頂樓的我。城寨離港口很近, 但是媽媽不許我出門,更不許我離開城寨, 她說如果我沒有身份證,如果在外麵被警察發現,會被送去安置所,像難民一樣被遣送到其餘的國家。」


    「徐家的故事我聽了太多。」她笑起來,「實在是太宏大了,就像看歷史書一樣,亞太地區的風雲歷史,很精彩,就是太遠了,不如和你講一講我的故事吧。」盛嘉宜對著徐明硯彎起唇角,「隻要聽我講就好了。」


    「我的媽媽叫盛婉,她出生在內地東南沿海一個農村裏,很小的時候就被拐賣,當成豬仔被賣到澳城。據她說,像她那樣的女孩,通常會被送去當妓|女,但是我媽媽很聰明,當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在智商上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盛嘉宜低下頭,自嘲地笑了起來,「她擅長算數,當時會館裏領頭的覺得很稀奇,於是把這件事告訴了背後的金主。」


    「從她十三歲開始,她就接受了專門的訓練,澳城以出千聞名的賭神葉三平親自教授她怎麽聽骰盅的聲音,辨認出骰子的大小,骰盅一落地,她就知道裏麵點數的大小。再大一些,她就學會了撲克牌,她能同時記住上百張撲克牌的數字組合,由她坐鎮的牌局,從來都是按照東家的意思定輸贏,無一例外。」


    「十六歲之後,我媽媽開始在魏權手下做事,擔任賭場裏的頭牌女荷官。」看到徐明硯開口想說話,盛嘉宜淡淡道,「不用懷疑,就是如今澳城的賭王,魏權。」


    魏權是澳城賭牌唯一的執牌人,換句話來說,就是澳城唯一一個可以合法開設賭場的人。他名下的賭場每年流水不止千億,他從中抽取一利,就已經富可敵國。徐明硯常出入這種場合,和魏家幾位少爺也是稱兄道弟,塑料兄弟情十足,知道賭場裏的頂級荷官,沒有一個是幹淨的,無一不是最擅長出老千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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