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鎬京夜晚


    墨染的夜色下,樹葉被陰風吹得搖曳,密雲遮蔽住月牙。子時時分,城市裏的百姓基本都已深深睡去,街上黑燈瞎火。若不是遠處的零星火光還在閃爍著,外人還會誤以為這是座死城。


    嗖嗖嗖——


    “東西給我還來!”幾名追擊者顯然急了眼,對著前麵逃跑的黑衣人怒斥。


    “還來?哼,可笑。”黑衣人腳步並未停下,語氣充滿著不滿,“這東西本來就不是你們的,我隻是物歸原主而已!”


    追擊者不再與之爭論,腳尖輕點,內勁後發,身體溘然向前衝去,眉頭微鎖,深邃的眼睛竟然露出碧綠色彩,鎖定住前方躍身向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也不再多言,右腿一蹬,如獵豹追擊一般,直衝向前,與後麵的追擊者又拉開一段距離。少頃身體落地,繼而快速小跑幾步,又是一蹬,如此往複。


    “你從我們這偷東西,還有理呢?”幾名追擊者怒目圓睜,滿腔火氣,恨不得將眼前的黑衣人追上撕碎,瞧見前方逐漸清晰的燈光,忽地心裏一驚。


    幾人扭頭交互了眼神,微微頷首,便運氣上身,眼睛的幽綠變得更加明亮,一行人加快速度,漸次縮小差距,竟然追趕上了前麵的黑衣人。


    黑衣人聽到聲響後覺得不對勁,扭頭一看,幾名追擊者儼然已經到了麵前,自己心知道想跑已是無能為力,隻有迅速解決掉這幾人才行。


    於是黑衣人轉手一揮,身體驟然轉過來,雙腳擦地,腳底摩擦著向後滑去,利用摩擦力將自己停下。右手掌心內力湧動,向前劈砍而去,宛若黑熊出掌的內勁,浩浩蕩蕩衝向前來的一位追擊者,毫不留情地打在那人的胸腹之間。


    那人本來欲要躲閃,卻因自己速度極快,直直衝上去受到此擊。強大的內勁衝出,霎時讓那人方向陡轉,身體猛地向後墜去,“嘭”的一聲落在幾丈開外的石地上,當場斃命。


    其餘幾人微微一怔,並未膽怯,趁著黑衣人出手重擊的空隙,摸出匕首,毫不在乎黑夜的侵擾,齊齊上陣。運用輕功,飛快地在黑衣人身上劃一道道深入骨髓的傷痕。


    黑衣人眉頭一凜,再次轉過身來,朝向前麵的零星燈光。忍痛蓄力一張,宛如沉寂多年的火山,在刹那間爆發開來,震天撼地,內勁如泄洪般向四周擴散衝開。


    幾丈之內,地麵被這氣勢龐大的內勁衝擊龜裂,突刺的眾人竟被這強大的內勁衝擊,硬生生截住,猛然懸停在半空之中。


    就在這須臾之間,黑衣人再次調動內力,驟然集氣於掌,雙手於兩側猛抬,手指彎曲,成虎掌之狀用力一抓,一群人似墮入洶湧漩渦,強行被黑衣人吸去。


    黑衣人見幾人皆被控製吸來,雙手一翻,轉而又成立掌,掌心熱氣匯集轉為攻勢,對著吸來的每個追擊者齊刷刷地出一掌。


    僅僅一掌,所有人就被重重甩開,一命嗚唿。


    一切甚至不到半刻鍾。


    黑衣人深喘著氣,半晌,才站起身收斂氣息,氣沉丹田。


    便覺得腦袋似裝入鐵錠,致使自己左搖右擺,向前方的燈光趔趄走去。


    看著前麵不遠的明亮建築,黑衣人卻麵色蒼白,筋疲力竭。


    走不到那兒了。


    拖著虛弱的身體,自由落體般沉沉倒在一間未知店鋪門前,隨即也不知是腦袋打在門上的緣故還是虛脫的原因,那名黑衣人暈厥過去。


    陰暗的街道,再次迴歸沉寂。房屋裏的人們仍舊平靜的睡著,遠處的燈光一閃一閃,似乎一切沒有發生過。


    安靜祥和。


    ……


    幾百年前,姬發在薑公尚的輔佐之下建都鎬京,姬發將國號命名為“周”。中國曆史最長的朝代開始。


    前幾年,周幽王的繼位,將西周王朝推向衰敗。


    周幽王姬宮湦繼位以來,貪汙腐敗,每日尋歡作樂,活得無拘無束,十分快活。但所有該處理的政事他全都撒手不管,一律丟給當時任命為上卿的虢石父。


    虢石父此人又是老謀深算,利用周幽王的信任,私底下擴充勢力,在都城建立“城影軍”和“告密者”明麵背地兩大組織為自己所用。


    數年前,虢石父管理政事,他便大肆剝削民眾,都城皆是民不聊生,百姓皆怨。諸侯們也深受其害,於是很多暗地處處結盟,欲一起摧垮這腐敗無能的王朝。


    一時都城看似平靜的表麵下暗潮湧動,危機四伏。


    幽王年二十三,鎬京。


    天空掛著的夕陽,將雲朵染成金黃,透出來的光似一把把大劍,插在雲朵之中。


    都城的人稀疏起來,大街小巷變得冷清。幾個走的晚的小攤販,穿著粗布衣裳,推著自己那一人多高的小木櫃車,慢悠悠地迴到那鱗次櫛比的房屋中。幾乎每人臉上都寫著疲憊,恨不得馬上憑空出現一張柔軟的床,能讓自己躺在上麵鼾鼾入睡。


    當鋪今天生意並不太好。


    其實前麵不過半裏不到就是都城客棧聚集之地,按理說本是黃金地段,可是自從那該死的虢石父將王宮士兵派出在這一帶周圍巡邏,說是什麽追捕逃犯,加強警戒,這一帶的人驟然大減。


    每日就那麽寥寥幾人來當鋪,沒有收入,眼見錢袋子都要見底了,每天隻能吃些粗茶淡飯,本來已經開始打算將都城的店鋪賣出去,自己迴鄉下老家和妻子住在一起。不過前幾天錢袋子終於變得鼓囊囊的。


    一切都還要感謝那個人。


    誒?沒關門。


    老板迴過神來,打了個哈欠,穿著白色布襦,粗布下裳,腰間環上一個因為沒有洗而有點發黑的布條,布條在腰前打了個結,多餘的部分給裹在布條裏,雙腳穿著幹草鞋,慢吞吞地走到店鋪門口。


    腦門子探出店門左顧右盼了一下。這是每日必做,美其名曰:要是還有客人呢?對吧。又再次一如既往的收迴腦袋,深深地再打了個嗬欠,雙手已然扶在門框上了,正欲關上,卻聽見外麵一聲大唿小叫。


    “別別別!別關門啊,老板!”


    一個年輕女子急切的聲音透過幾欲關上的門,竄入老板的耳朵裏。老板臉上閃過一絲不樂意,皺了皺眉,額頭的皺紋因此變得更加深厚。


    “嚓”!


    這是肢體在門框劃過的聲音,老板將已經因為疲倦而變得渙散的瞳孔收攏一看,一隻手伸進了老板的店鋪。


    這隻手生得著實纖細,秀窄修長,卻又略顯豐潤白皙。指甲放著青光,柔和而帶珠澤。與在門框上老板蒼老的雙手一對比,更是顯得溫潤。


    老板登時就覺得心裏一緊,雙眼猛睜,心裏一直重複著覺得這隻手的主人絕對是個大家小姐。誰會來這啊?不行,這個人可惹不得。


    老板忙不迭地打開門,讓那隻手收了迴去,便看見門口站著一個躬著腰氣喘籲籲的妙齡少女。


    少女長得乖巧,一對柳葉眉下襯著的一雙孔雀大眼正望向老板,眼裏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瓜子臉上的櫻桃小嘴還喘著少許粗氣,但卻絲毫不影響少女的清秀。


    身穿金繡絲綢裙,裙上還能隱約看得出百合花,頭上戴花紋金簪,簪尾可能是因為之前的極速奔跑,在她頭上甩來甩去,整個人自帶一股輕靈之氣。


    這人是虢家的小姐:虢窈窈!


    老板深深低下腦袋,心裏害怕之極,不敢直視。畢恭畢敬地問道:“這位小姐,來小店可有什麽事情?”


    虢窈窈倒沒理他,平複了唿吸,大步走入店鋪,嘴裏雖然埋怨了一聲,但未怪罪。那雙大眼看向老板,水靈靈的,語氣輕快地問道:“老板,我問你呀!之前是不有個這……麽高的男子來找過你,還給了你什麽東西,說到時候自會有人來取?”


    一邊說手舞足蹈地比劃完動作,轉而又自顧自地低頭碎聲抱怨著:“真的是,是不是笨嘛,直接喊本小姐出來拿不就行了嗎?還偏要大費周折的放在這麽遠的店鋪裏,哼,累死我了……”


    老板聽著虢窈窈將“腹誹之言”抱怨出來,不敢吭聲。一直等到她抱怨完畢,方才低聲說道:“是的,小姐,但是那人說這件事情保密為好,隻……”


    “我就是呀!我就是那個要來取的人啊!”虢窈窈截斷老板的說話,柳眉上挑,語氣充滿想讓一股讓別人相信自己的急迫味道。


    老板對著虢窈窈深深鞠了一躬後,走向門口,將門關上,虢窈窈的腦袋好奇地跟著老板的身形移動,頭上的吊墜再次俏皮地晃動起來。


    老板轉身走到虢窈窈旁邊,又是一躬,才喏聲道:“是的,我知道您就是那個人,我的意思是如今都城人多眼雜,外人看到了不好。”


    虢窈窈東張西望地掃視著當鋪,撅著嘴,大聲道:“那你現在可以把東西給我了吧?”


    老板微微頷首:“請您稍等片刻,我去內間將它拿出來。”說完老板轉身走向內間,虢窈窈則站在門口,無聊地又是玩自己的手,又是徘徊,臉色歡愉地哼著小曲。


    半晌,老板還沒出來。虢窈窈等的不耐煩,忽而走過去探頭向內間望一望,忽而眉頭微皺,在前廳左右徘徊。似乎老板再不快來就要衝進去一探究竟看看老板在幹什麽一樣。不過還是被自己家的家規製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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