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持刀殺進蛇妖食道,隻覺周遭濕滑,一片粘稠,使他無法站立,更別說保持平衡。


    四麵八方有無窮的壓力襲來,擠壓著他的身體,仿佛要將他壓縮成碎肉。揮刀橫掃,刀尖綻放五行之金的銳利光芒,亦無法斬破這層血肉之壁,被推著一點點進入蛇妖胃部。


    蛇妖胃部有足以消融金屬的消化液,對血肉之軀更是致命威脅,向遠耳聰目明,嗅到了消化液中散發出的刺鼻氣味,甚至聽到了褲子和靴子被融化的聲音。


    麵對這等絕境,冷血沒有絲毫恐懼,虎嘯刀由五行之金轉為五行之火,火熱氣浪散開,燒得四周血肉滋啦冒油。


    幽山仙吃痛,意識到不妙,蠕動食道和胃部的肌肉,試圖將向遠吐出來。


    但進去是向遠主動的,她說了不算,出來也一樣,向遠找到了從內部戰而勝之的可能,豈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五行之火洶湧澎湃,得五行之木相生,高溫更加可怖。


    向遠學習蕭令月,將高溫熱浪凝聚在刀鋒一點,以點破麵,嘶啦一聲劃開大片焦糊血肉。


    血肉仿佛擁有生命,飛快向四周退散,向遠得以起身,下一秒,天旋地轉,腳下見得一條通途,有狂風席卷,便要裹著他重見天日。


    向遠背後張開鋒利骨刺,插進血肉之中,穩住身形的同時,虎嘯刀尖紅芒綻放。


    那光芒強烈而熾熱,似是初升的東曦,又如彼陽的晚意,劃破黑暗,拉開大片火光,燒得四方一片通紅。


    烈焰騰騰,熱浪翻滾!


    廣場上,十丈長的青鱗巨蟒因劇烈疼痛瘋狂扭動身軀,血盆大口張開,向外噴吐著腥風,屢次嚐試都未能將向遠吐出,反倒是黑煙不斷,飄開一陣陣血肉焦糊的惡臭。


    憤怒與驚恐讓巨蟒翻滾更加劇烈,長尾掃過,青石地麵一片狼藉,蟒頭砸下,地麵裂開,碎石四濺,轟隆隆之聲不絕於耳。


    巨大動靜引來了趙浩然的關注,餘光一掃,見廢墟中翻滾的身外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怎麽什麽都吃,一點腦子都沒有嗎?


    幻滅道的身外身很有意思,本體斬出元神,奪一具肉身化為己用,但元神占據軀殼,會受到對方影響,可以說接受對方的記憶,也可以說融合了對方的部分元神。


    畢竟是外來者,不是一步到位的奪舍,想要徹底融入這具身體,必然要經曆同化的過程。


    拿趙浩然來舉例,他和章心遠最為契合,二人劍法相通,配合也最為默契。幽山仙的同步就沒這麽順利了,強行同化之後,這具身外身的脾氣性格和趙浩然少有相似之處,更像是幽山仙重新做人,脾氣大變。


    因為同化不夠徹底,妖物的性情,或者說蛇妖的性情全盤保留了下來,顯露本體的時候,蛇妖的本性更加難以壓製。


    說吞就吞,吞完了才考慮病從口入的可能!


    鏘!


    趙浩然一時分心,被禪兒抓準機會,二人招招兇險,每一招都是必殺,消耗心力巨大,打到現在都是強弩之末。


    在這種局麵下,任何一個疏忽大意,都有當場身死的可能。


    趙浩然隻見得重重劍光襲來,虛虛晃晃,如幻如夢,虛虛實實,難以捉摸。這些劍光跳躍不定,仿佛隨時都能變換方向,讓他無法判斷真正的攻擊意圖。


    趙浩然可不是易與之輩,一道身外身就能闖下在世劍仙的美名,何況他這個本體,手中斷劍凝聚鋒芒,如一道破曉之光,破開重重虛妄,直指禪兒的眉心。


    以傷換傷,有進無退,賭上生死,一決高下。


    眼看斷劍便要破開虛妄,重重幻影陡然變化,由虛轉實,主動散去虛假的外衣,一道裹挾黃泉寒氣的冷芒突兀向前,如同推開烏雲見明月,凜然殺機近在咫尺。


    禪兒的這一劍,美麗而致命,但在趙浩然眼中,變招無用,純屬多餘。


    妖女已生膽怯,這一劍是我贏了!


    趙浩然料定此劍過後兩敗俱傷,他仍有兩道後手,勝算更大,此招若能重傷妖女,即便自己拚了一個重傷,依舊穩賺不賠。


    一把斷劍,一把月華光劍,毫不猶豫刺向對方眉心。


    禪兒腳下偏轉,月華綻放,白衣翩翩,避開眉心要害,主動用肩膀接住了斷劍。趙浩然應對方式也一樣,棄車保帥,避開要害,用肩膀接住了這一劍。


    二人雙目一凜,凝聚劍尖的恐怖真氣驟然爆發。


    禪兒身上白光一閃,黃泉母樹虛影恍惚了一下,肩頭炸開一片血霧,立於半空的身影踉踉蹌蹌,無力跌落在地。


    趙浩然持劍手臂被黃泉寒氣凍結,經脈閉塞,氣穴封死,又有寒毒席卷奇經八脈,湧入五髒六腑。恐怖的刺骨寒意從手臂蔓延至全身,每一條經脈都仿佛被冰封,每一絲真氣都變得凝滯。


    原來如此!


    他眼中閃過狠辣之色,當斷則斷,換手持劍,將右臂齊肩斬斷,勉強化解了這次身死危機。


    和禪兒一樣,趙浩然也重傷無力禦空,左手持斷劍落地。


    看著快要無法站立的禪兒,他眉宇猙獰,大笑道:“好劍法,也是好膽色,但你急於求成,一劍未成,再無餘力,我不相信你還有後手!”


    不等禪兒反駁,趙浩然身軀微微一晃,蒼白的臉色有所好轉,困頓的元神再次充盈。


    幻滅道化身歸一之法!


    趙浩然有兩道身外身,加上自己本體,便有三道元神。


    章心遠被禪兒提前斬殺,那道元神被黃泉母樹虛影拖走,無法取迴,但問題不大,幽山仙還活著,趁她還沒被向遠折騰死,趙浩然主動取迴這道元神。


    這便是他的後手之一。


    幾乎是瞬間,趙浩然兩道元神合一,精神飽滿,雖不能駕馭天地之勢,但也占盡上風,以盈擊缺,宣布了禪兒的死刑。


    他橫臂一劍掃出,沛然劍光掠地疾行,直衝禪兒麵門,便要將她一分為二。


    禪兒嘴角勾笑,似是早就料到了這一幕,雙眸銀白之光再次閃爍,如夜空之月最後一次明亮。


    黃泉母樹的虛影浮現,她全力汲取其中養分,短暫壯大自身元神,重得天地之勢,身軀融入天地之中,擊潰來襲的劍光。


    這種狀態難以持久,且副作用極大,禪兒不敢耽擱,在黃泉母樹消散之前,耗盡元神精力,營造最後一次天地之勢的衝擊。


    這一擊沒有任何花哨,沒有任何技巧,簡單粗暴砸了下去。


    轟!!


    麵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趙浩然隻覺前所未有的壓力,天傾地覆近在眼前,無窮斥力擠壓他的身軀,仿佛老天爺不允許他存在世間。


    趙浩然大概明白了禪兒要做什麽,無可奈何之下,隻得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以飽滿的元神駕馭斷劍。


    劍勢衝霄,殺意沸騰。


    他投擲出手的斷劍化作一道流光,攜一往無前之決然,立身於地,撕碎蒼穹,不受這天地號令。


    一劍落罷,趙浩然補全的元神再次迴歸困頓,單臂顫抖抬起,捏了個略顯虛弱的劍訣,對著禪兒便是一指點出。


    太虛弱了,禪兒腳下一軟,順勢跌坐在地,剛好避開了這一劍。


    兩人再無力氣。


    這時,一聲破皮的嘶啦響起,劃破寂靜夜空。


    向遠手握一枚妖丹破開蛇軀,留下一具熱氣騰騰,且被魔氣汙染成黑色的巨蟒屍體,背生雙翼,拍打著翅膀立於半空。


    “這就是你的後手?和我拚個兩敗俱傷,然後由他收場?”


    趙浩然斜眼看著向遠,冷笑道:“我從未將他放在眼裏,小魔後,也送你一句話,人一定要靠自己!”


    言罷,一拍腦門,頭頂多出了一個青銅小鍾。


    灰不溜秋,並無神光照耀,很不起眼。


    法寶看起來落魄,名字更加落魄——落魄鍾!


    最後一道後手。


    “你本領雖強,終究底蘊不足,還將勝負的可能寄托在弱者身上,你不是我的對手……”


    趙浩然抬手一指,鍾聲蕩開,禪兒雙目呆滯,仰麵癱倒在地。


    又是一指,半空中拍打雙翼的向遠便如斷了線的風箏,打著旋從高空墜下。


    落地後,入魔的身軀縮水,披頭散發,赤著上身,恢複成人類模樣。


    趙浩然喘著粗氣立在原地,體內有黃泉寒氣難以清除,經脈、內腑皆遭重創,這具肉身已不堪大用,必須盡快轉移元神。


    他看了看全場,幾個還能喘氣的,禪兒、冷司蘭皆不合適,吳不平更是粗鄙不堪,隻有向遠眉清目秀,又有諸多本領在身,是個寄宿的好軀殼。


    就決定是你了!


    趙浩然三步一喘氣,疲憊到了極點,他來到向遠身前,盤膝而坐,左手放在向遠額頭,祭出幻滅道法門,元神湧入,欲與向遠合二為一。


    戰鬥從白熱化到現在,水晶都要被推了,僵前輩依舊不見蹤影。


    趙浩然是個有腦子的反派,拿幕後黑手劇本,每一步皆有算計,若非局麵一路血崩,崩得他忍無可忍,不會親自露麵導致逼格一降再降。


    他既知道向遠有一具本領不俗的僵屍,豈會一點防備都沒有。


    皇城四周已經布下陣法,杜絕了陰邪之物進入的可能,僵前輩一頭紮進去,渾渾噩噩,鬼打牆一般找不到方向。


    隻能說,僵前輩還在趕來的路上,小堵車,馬上就到。


    “小子,能被本王相中,是你十世修來的福分,等著吧,要不了幾天,你便是大離國的新皇……”


    噗哧!


    刀入血肉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正在轉移元神的趙浩然,他茫然睜開眼,低頭看向貫穿胸腹的虎嘯刀,又看了看頭頂的落魄鍾,那抹不祥的預感在此刻徹底爆發。


    從未想過,一直被他輕視的李仙緣,成了最後贏家。


    妖女賭贏了!


    趙浩然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生死關頭,似是有點看淡了:“為什麽,你明明被落魄鍾封死了元神?”


    你封了冷血的賬號,和我逗比,呸,和我向遠本遠有什麽關係!


    向遠拔出長刀,孤星追月橫斬,斬下趙浩然頭顱,接著便是一套絲滑的雷動九天,補刀將趙浩然的腦袋和身軀砍了個稀巴爛。


    打完收工,撿起遺失在外落魄鍾,他才持刀對著走x氵告肰灬說道:“你說得對,人一定要靠自己!”


    不愧是反派,開口就是至理名言。


    向遠對此非常讚同,緊了緊略顯寬鬆的褲腰帶,低頭看到兩條大長腿,將冷血罵了個狗血淋頭。


    人家猴子有金鋼之軀,所以想去哪就去哪,他姓向的可沒有,姓冷的活夠了,自己去死,別拉他下水。


    一邊想,一邊摸屍。


    除了舍利子,啥也沒摸到。


    趙浩然走得太突然了,遺言都是疑問句。


    向遠收起舍利子,暗道任務完成,一拍腦門,驚喜地發現趙浩然雖然趕時間,急著去黃泉路拍照打卡,但也不是一點東西都沒留下。


    “這熟悉的感覺,我似乎在哪見過……”


    幻滅道!


    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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