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進刺史府,隻?見院中佛香裊裊,磬聲長鳴,惠琳禪師正身披袈裟,手?持錫杖,閉目誦經。延宗立於?佛龕邊,他麵前架起一堆柴火,上麵躺著一隻?死雞,而他正默默垂淚。


    孝瓘縛手?立在他對麵,板起臉道:「你這是要幹嘛?」


    「『阿鏗』死了,我請惠琳師父給?它超度超度。」他沒精打采的看著孝瓘。


    「不過是隻?雞,也值得這麽大排場?」


    「你哪裏知道?它可?是隻?慈傖雞,為本?王浴血沙場,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我看你屁股又癢了,這事傳到至尊耳中,你少不得又是一頓打!」


    「行了,行了。」延宗對左右道,「將阿鏗好生安葬,你們也都?散了吧。」


    遠處的惠琳望見二人,亦對他們合十行了禮。


    孝瓘點頭示意,並未走過去寒暄。


    待奴僕撤了排場,延宗才將孝瓘和清操請進正堂。


    「阿兄找我來?飲酒握槊嗎?」延宗笑嘻嘻地問。


    「還?說飲酒,你上次都?把他喝吐了。」清操怨道。


    「怎麽可?能?」延宗驚訝地望著孝瓘,「你上次就飲了一盞吧?嗬,我記得你五歲時都?比這能喝!」


    「安德。」清操頓了頓,看了眼孝瓘,「不瞞你說,他時常腹痛嘔吐,前次受傷馬太醫竟診出代脈之?征……」


    「代脈?」延宗看似沒太聽懂,但還?是照直說,「並非我成心不告訴你馬太醫的住址,而是此事另有隱情。」他話到一半,壓低了聲音道,「馬太醫並非被貶黜,而是領了密旨來?定州為一個極重要的人看病。」


    「哦?何人如此重要?」孝瓘插嘴道。


    「閻姬。」延宗輕輕吐出兩個字,「便是西虜塚宰宇文護的老娘。」


    中山宮(4)


    「閻姬。」延宗輕輕吐出兩個字, 「便是?西虜塚宰宇文?護的老娘。」


    當年,魏帝元修帶著他的明月公主自洛陽逃往長安,投奔了宇內第二大?軍閥宇文?泰, 卻隻過了幾個月的時間, 便被宇文?泰殺害。


    其後,西魏歷經三帝, 至元廓時, 宇文?泰病逝於雲陽。為保家族的權勢, 宇文?泰臨終將年僅十六歲的嫡子宇文覺託付給了侄子宇文?護。


    宇文?護倒也不負遺命, 他將元廓趕下皇位, 擁立宇文覺為周國新帝。


    宇文?覺畢竟已是?十六歲的少年,朝中也有許多支持他的親貴,正?當他凝聚力量想從宇文?護手中奪下權力時, 卻慘遭宇文?護的反殺。


    隨後, 宇文?覺的兄長宇文?毓登基。麵對更加年長成熟的皇帝, 宇文?護選擇暗中鴆殺了他。


    而今, 坐在周國禦座上的人是?宇文?泰的第四子宇文?邕,而實際掌握朝政大?權的仍是?大?塚宰宇文?護。


    「宇文?護的老娘怎會留在齊國?」孝瓘問。


    「這?個我?熟, 聽那老婆子念叨過好幾次。宇文?家早年居於博陵郡, 後來父兄死於戰亂,唯剩老四黑獺1, 往長安投於賀拔嶽麾下, 其家眷則留在了齊國。賀拔嶽趁著?爾朱榮被元帝殺害之機,遣人接走了幾個兒郎,婦人們?就留在了受陽。」


    「爾朱榮遇害至今也有三十餘載, 怎麽從未聽人說過宇文?家眷的事?」


    「他家隻剩閻婆和四姑二婦,太祖聽聞, 就地囚在了受陽。宇文?黑獺活著?的時候,也沒人拿她們?當迴事。天保七年,黑獺死了,宇文?護顧命主政,到處打聽他老娘的下落。二叔遂命時任定州刺史的趙郡


    王將她們?移至中山行宮中。後來我?接任定州刺史,也就順帶接了看管她們?的活兒。前些天,閻婆生了重病,至尊密遣馬嗣明來安喜。他剛到安喜時,恰巧老鄭公也病了,我?就徇私讓他先與鄭公瞧瞧,後將他送至行宮。」


    「你的意思是?……四郎的病看不了了?」清操焦急問道。


    延宗看了眼孝瓘,粗拳錘了下他上臂,「他可是?我?四兄!阿嫂放心,包在小弟身上!」


    當晚,孝瓘和清操留宿在了刺史府上。


    時至二更,清操按與延宗的約定,自後苑角門出去,行到唐河渡口?,那裏停了一葉扁舟。


    清操往舟上看了看,似有個頭戴鬥笠的船夫持棹立在船頭。


    過了一會兒,延宗手提一盞乳白?瓷燈,不疾不徐地走到池邊,見了清操堆著?笑打招唿:「阿嫂來得?忒早了些吧。」


    說完,自己率先蹦到舟上,引得?那小舟險些傾覆。


    船夫迴身扶了他一把,他才堪堪站穩了腳。


    清操見他行狀滑稽,掩袖笑了笑,繼而也邁上了小舟。


    船夫撐棹,迎著?明月前行,沿著?唐河順流而下,便到了一片較為開闊的水域。


    「我?們?這?是?去哪裏?」清操問延宗。


    「延河一路東行便是?。」


    舟行約十餘裏,見前方有一碼頭,延宗對船夫道:「停靠過去。」


    船夫依言將船劃了過去。


    此番,延宗請清操先行下船,自己則在後麵,笨拙而狼狽地上了岸,倒還不忘迴頭對那船夫道:「你在此處候著?。」


    延宗用瓷燈探路,隻照見腳下一小方土徑,清操瑟縮著?肩膀,聽得?身後似有樹葉莎莎作響,卻也不敢迴望。


    二人行了一段路程,仍舊偏僻荒涼,全?然沒有行宮的半點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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