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君、蘭君已經中學畢業了,這是一個難得悠閑的假期。書言的身子也恢復的差不多了,他們一家四口便常去萊芒湖邊散步,亦或者去燒烤,也有時候會一起遊船嬉戲。


    說起來,靜雲還是在這裏學會了打槳,這也是她與書言如今最喜歡的一項運動之一。從住家到湖畔,不過就是幾分鍾的路程。這一路行經許多的樹木與草叢。湖邊一路過去都是欄珊,裏頭綴滿了點點的薔薇,與碧藍的湖水相映成趣。


    這裏棲息著許多的天鵝,因著缺少天敵,因而繁衍的很是適意。靜雲最喜歡的一處地方,那裏有一尊大理石鑄就的雕像,上頭有明顯的歲月痕跡,原本的白玉色,如今已經轉成了青灰色,底座上隱隱還有一層青色的苔蘚覆蓋著。


    「靜雲……」書言輕喚了一聲,將靜雲的思緒拉迴到了現實中。


    靜雲迴身笑了笑:「我每每瞧這尊雕像,總要想著,它也如同人一般,總有老去的時候。隻不過人所經歷的悲歡離合,一切都藏於眼眉之間。但是這雕像就不一樣了,你看,它身上的青苔顯示的是湖水的漲落,我們甚至可以看到風雨,陽光,霧氣的痕跡。」


    書言握住靜雲手,走了幾步:「任憑它雨打風吹去,但凡能與你這樣相守一世,我也便滿足嘍。」


    靜雲扭過頭:「誰說我一定要與你在一處了,說不準啊,我就同謙君去美國住一段時間。要不,就隨蘭君去蘇黎世,我一個人呀,倒是落得清靜呢。」


    書言一聽,麵色略略一斂,收緊了手道:「怎麽,你就捨得留我一個人在家裏頭住著呀。」


    靜雲正要說什麽,書言早已經將她橫打抱起。靜雲忙道:「誒,書言,快放我下來,謙君、蘭君還在後頭看著呢。」


    書言撇嘴笑了笑:「孩子們要看,咱們就大大方方給他們看就是了,也沒什麽要緊的嘛。」


    書言這樣一說,倒是叫靜雲白皙的麵上一下就又浮現了一絲紅暈來。待得書言將她輕輕放下,這時她才注意到,原來她已經被置身於一輛自行車的後座上了。


    靜雲詫異道:「這是準備要去哪兒?」


    書言笑道:「從前都是我開車載你,也甚少有機會騎自行車。今兒個陽光明媚,正是騎自行車的好天氣,煩請密斯裴同我一道欣賞沿途風景可好?」


    書言說罷,就將腳踏板給踩動了起來,靜雲不自禁地將手環住書言的腰身,整個人就靠在他的後背上。書言行的是靜雲從前都沒走過的湖邊小道,多半是整潔的沙子鋪就的,這裏路窄,恰隻能通過一輛自行車,因而書言的安排,倒是確實再合適不過了。


    車子往前,那便是一帶阿爾卑斯山近現於眼前,山上、山下多是湖邊的別墅。這些別墅不論位置在哪裏,終歸是窗戶一定是對著湖邊的。有個把的屋子建在半山腰上,也能想法子露出一點角來。


    但是這樣的屋子又極為講究,即便是探出了屋簷來,那也不得遮擋住了前後屋子的視線,相互都很客氣地留出了足夠的前後空間,因而這若是將車子騎到山上向下望去,那就是高高低低的一片屋子,好似個個伸長了脖頸,在享受著湖光景致。


    陽光正好,風輕柔地吹過靜雲耳畔,她能感受到書言腹部的力量在逐漸加強著,迴身望去,車子已經是騎到了山腰上了。這個時候,他們就離那些屋子更是近了。


    因著這裏治安一向很好,因而屋子外頭也沒有圍欄束縛,園中的花草倒是一目了然,各種花卉爭奇鬥豔,看得人也是賞心悅目。如今正是晌午,這些屋子早已沉浸於一片蕩漾的湖波當中了。仿佛湖波點綴了屋子,屋子又融入了湖水裏,顯得格外的靜謐。


    靜雲禁不住喃喃道:「都說瑞士人是富有生氣的,我現在倒是覺得他們的屋子也是有生氣的。不過這生氣又不是因為旁的什麽,多半也是因著本地免於戰禍的關係了,不然又哪裏來這樣好的景致呢。」


    書言笑了笑:「是了,說起來,這裏倒是比上海更為清絕。從前上海戰時被炸毀的建築,如今都已經被重建迴去了,不過看報紙上刊登的照片,無端倒是多了許多的高牆,看起來與自然景物是隔離的樣子。如果不是刻意走到屋子外頭,怕是在屋子裏頭很難感受到自然的光景呢。」


    聽到這裏,靜雲禁不住邊思邊道:「國外的報紙總說中國人是缺乏審美觀念的,也不懂得享受自然,不過我倒是並不這樣覺得。在戰火紛飛的這些年裏頭,誰又有什麽心情來享受什麽自然景致呢。人連最基本的生命都在風雨飄渺中,更是沒有這樣的閑暇之心了。中國從來就不差風景絕美的地方,咱們不妨過幾年再看看,待得日子好起來了,總會有真正的匠心再現的。」


    ……………………………………………


    書言載著靜雲上山去了,謙君隻得與蘭君一道走到湖的左麵一處天鵝覓食的地方,好在那裏等待父母歸來。


    這裏,也有無數別墅,不過大都是在平地上。多半是紅磚赤瓦,映掩在萬綠叢之中。有的是白石玲瓏,如若一片白雪世界。有的則如水晶宮闕,洋台一角隱隱浮現的玫瑰花叢更是點綴的生動不已。


    白色的簾帳沉沉,時露粉霞衫影。有些人家裏頭的窗戶開著,裏頭的花瓶與鮮花都是一目了然的。清風送出的琴聲清韻,更是叫人覺得渾身上下通透極了。


    蘭君望著這一畔彎彎的湖水,就如沉睡的美人伸出的玉臂,從側塌環臥著,那模樣真是嬌媚絕倫,她不由地開口問道:「大哥,母親說西湖也是很美的地方,你說,西湖與萊芒湖,哪個更美一些?」


    謙君「噗嗤」一笑:「妹妹,你怎麽淨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萊芒湖這是典型的歐式夢湖,你看這藍天、白鷗,出沒於滄波中的白浪,咱們自可以將她比喻成一個西方美人來。美人雖美,可是更令人魂牽夢繞的怕還是西子湖罷?你還記不記得外公以前常說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便是西湖長裾飄風的碧玉之美了。」


    蘭君笑了笑,指著湖心的三角帆船道:「大哥,你可是快要趕不上母親的步伐了。前些時日,你才說要學習帆船的技術呢,母親可是已經出過湖了的。我看那,要不是父親常要纏著母親,怕是她如今掌握的一概運動技能比你要強的多了。」


    謙君戲謔道:「我可得將你的話,原封不動告之父親,你看他可會饒了你。」


    蘭君的眉梢上挑:「從前父親打仗的時候,我覺得是魁梧極了的,總覺得是個蓋世英雄。可是罷,但凡在母親跟前,那就是比貓兒還要乖巧的一隻老虎了。父親與母親這樣感情甚篤,琴瑟和諧,我就是瞧在眼裏,也覺得心下歡喜的很呢。」


    謙君一聽,倒是來了興致了,即興將手伸開清唱了一段:「隻羨鴛鴦不羨仙……」


    他這一板一眼的模樣,倒是叫蘭君瞧得有趣極了,禁不住笑道:「大哥,你這身板,也太僵硬了,出去可別說是母親教的,怕是還要失了她的臉麵呢。」


    謙君撓了撓頭:「要麽,就說是父親教的罷。」


    話音才落地,兄妹兩人便笑作一團,笑聲迴蕩在湖畔,久久沒有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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