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庭院寂寂,仿若能聽見蜘蛛網順著簷角滑下的水滴聲。那水滴就落在花叢間纖長飄柔的蘭葉上,微微的顫悸著。它就像剛棲定的蜻蜒的翅膀,最後慢慢地靜止了。


    靜雲望著這廢屋搭建的臨時作戰指揮部窗外的夜色,明明眼中看見的是一股澄靜的柔波,卻總好似閃爍著清輝,點點泛在人的心頭,一時心潮迭起,難以平息。


    金潤之穿了一套淺色長衫,將上身靠著牆壁,配著一條淺灰薄呢褲,他那一頭梳刷得齊齊整整的頭髮,從鬢角開始已經整個都是花白的人,人瞧著,整個好似又老了許多。


    他就坐在一張結結實實的板凳上頭,雙眉皺著,眼色有些模糊地從靜雲麵上劃過,而後視線就停留在窗外一顆槐樹上。原本是槐樹蓊鬱的時候,這會卻是驟然凋落了大半,叫人心下不免多生了幾分感慨來。


    兩個人,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隻是這樣靜靜坐著,好似空氣也能跟著凝結起來了一般。書言泡了一盞香片,遞了過去,開口道:「戰時不比從前,隻有陳年香片可嚐了,還望您莫要見怪。」


    金潤之伸手接了過去,手卻沒拿穩,一時灑了一些出來,而後抱歉地笑道:「年紀大了,眼神不大好了。」


    書言略略掃視了靜雲一眼,而後道:「聽鴻弟說,您眼睛不大舒服呢,倒是應該多歇息的,來這這兒一趟,舟車勞頓,也是不易。」


    書言邊說,邊又幫金潤之添了茶:「喝口水,潤潤嗓子罷。」


    金潤之笑了一笑,低下頭去,緩緩地在嚼著香片,而後輕聲道:「吃了一些藥,倒是感覺好一些了,多謝你關心。」


    他將那盞香片放置於簡陋的案台上,而後輕咳了一聲,方才說道:「書言,我這趟來,是要帶你走的……」


    靜雲一聽,自然聽得出金潤之口氣中帶著歉意,這一時也便扭過頭去,定定地望著他們兩人。


    隻見著書言從金潤之手上接過一紙密函,從頭看到尾,這臉上也便跟著漸漸凝重了起來:「我若是跟您走了,那這天德的戰事怎麽辦?怕是一時半會,我還走不開呀,怎麽也得等我把鬼子給打完了才好走罷?」


    金潤之緩緩地將頭抬起:「這次,我是帶著衛戍的一部分人過來的,這些人自可以幫著裴鴻將這幫鬼子給一網打盡。到底這天德來的不是日本人的先鋒部隊,這些交給衛戍的人,想來是綽綽有餘了。」


    說罷,金潤之與書言雙雙垂下了眼眸,兩個默默對坐著,一時無言。


    靜雲起了身,平聲道:「這個時候,戰況正是吃緊的時候,你憑什麽要把書言帶走?」


    金潤之半低著頭,無奈道:「這都是蔡委員長的指令……不得不聽呀。」


    靜雲冷笑了一聲:「蔡國仁的指令?他人都是你捧上去的,有什麽指令,還得你親自來天德這一趟?」


    金潤之知曉,靜雲心下對他是懷著恨意的,隻是輕嘆了一聲:「靜雲,許多的事,怕是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我也不求你原諒什麽,總而言之,過去,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叫你們白白受了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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