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賢大殮時,靜雲強撐著身子也去看了。裴尚賢的屍身躺在一張潔白的床上,兩手交於胸前。黯淡的燭光中,靜雲看著姆媽的麵色,卻是異常的靜穆平和,她的口角似是含著微笑,隻是像沉睡過去了一般。一位黑衣神父,在前頭祈禱著。


    金潤之在裴尚賢的手裏放了一個十字架和一束香氣蓊勃的鮮花。裴尚賢早年是出自教會學校的,因而早就受洗了禮,這些金潤之自然都是曉得的,因而這墓地,也是他在外頭幫著張羅的。


    金潤之的臉削瘦了許多,兩頰也是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沒有人知道這些天,他是怎麽過下來的。


    有人說,前總理把自己關在屋子裏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僕從推門進去的時候,他已是咬破了舌頭,地上一灘的血跡。也有人說,他醉酒了,將酒瓶裏的酒灑滿了整個屋子,企圖縱火,幸而被人及時發現製止了。


    總而言之,金潤之相關的傳言,這些日子總是占滿了滬上小報的豆腐塊裏的。諸人都道他是因為失了總理之位,難以東山再起而失意,又有誰知曉,他是失去了今生都不再能擁有的一個倩影了。


    這是一處以法國伯爵名字命名的墓園,深處法租界的中心地帶,卻隱秘在一座小坡上,頗有鬧中取靜的意思。入口是一個十字架,這是一個傳統的天主教的墓地。


    靜雲穿著黑裙,舉著一隻白玫瑰,神父在前頭說著什麽,她已然是聽不清了。風一吹起,將披肩吹了開來,書言幫她挽了挽,望著她麵上如死水的神色,心下卻更是心疼不已。


    靜雲心下的悲苦,漸漸成了沉綿的哀思,就如那洪濤已退,隻剩下一派淪漪的水,蕩漾搖曳於無窮。許多年後,當她迴到上海,迴到墓園,她仍舊不敢迴想那一日是怎樣的。她永遠的送別了母親,看著她進了墓地,從此安眠著,卻再也不會起來笑著喊一聲「靜雲」了。


    烏雲黑壓壓的,氣勢洶洶的從地平線湧上來了。雷電閃閃,如若金蛇,在雲縫中亂迸躍進著。老天爺好似憤怒的揮著長鞭,擊撻著這座城市,隆隆的雷聲,聽起來倒像是一聲聲的詛咒了。


    大雨磅礴地落下來,猛撲著車子的玻璃窗,整條路上的車子,好像都要被吞噬掃蕩而去。窗上的雨淌的太急,靜雲已然看不清外頭的光景了。車子緩緩在弄堂口停了下來,書言撐開了黑色大傘,開了車門:「到了。」


    靜雲抬眼向外望去,這熟悉的梧桐樹,還有斑鳩孤鳴聲,她垂下了臉,隻是茫茫的下了車子。她沒有靠在書言的傘下,隻是徑直進了弄堂,推開那扇早已斑駁發黴的木門。


    家中一切齊齊整整的,是裴尚賢迴上海的頭一日,靜雲親自來收拾的。桌上還擺著一束梅花,這是靜雲從後院折來的,她總想著這清淺的淡香該是母親喜歡的。可是母親並沒有等到迴家的這一刻,花仍開著,人卻沒了......


    「若是你覺著這幾日公館裏頭住的不自在,那我便著彩蓮到這裏照應,你可在這裏多住幾日,養養心神。」書言緩緩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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