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文聽婉瑜這樣一說,心下又暗暗發了緊,腦中又不由得迴想到了幾日前。那一日,照例是下了公事,該迴家了的,耐不住同僚相邀,隻得一道去酒樓喝酒解悶。


    貴客上門,那酒樓老闆自然是見錢眼開,沒有不殷勤的。這些人裏頭,多的是酒樓堂口裏耍的老江湖,一見了酒樓老闆,就問有沒有新的倌人到。


    那老闆便一連說了好幾個姑娘的名字,都被這些人搖頭否決了,畢竟這裴克文也不常來這些地方,總不見得找的都是庸脂俗粉,這樣也便失了興味了。


    這酒樓老闆,手頭實在沒幾個駐場的倌人,搜刮肚腸,這才把心思放到了一個新來的姑娘身上。便對他們說:「倒是有個蘇州來的姑娘,正在學評彈,怕是學藝不精,還不大好露臉。若是諸位長官有興趣,那便叫出來,瞧一瞧,聽一聽這評彈唱的怎麽樣,若是唱的不好,也莫要見怪才是。」


    此時,若蘭便由她的師傅領著,從一架老木屏風後頭,低眉順目的盈盈而出。畢竟是新見人,這還未張嘴,便早已羞得滿麵緋紅。琴聲一起,若蘭便先唱錯了調子。師傅不動聲色的把調子轉了一遍,從頭再來救了場子。


    可是若蘭終究不過是個十五歲的未見過世麵的小丫頭,這麵上顫著,愣是師傅怎麽幫帶著,也唱不出一個詞來了。這一下,就是淚水盈盈,梨花帶雨起來了。在場的人大聲笑著,都覺得十分的有趣,可隻有克文,在若蘭流淚的那一刻,突然覺著被觸動了某根深藏已久的心弦。


    克文覷起眼,細細端詳著這位若蘭姑娘,她那張楚楚可憐的清麗麵龐,就似江南早春的煙花細雨,倒當真是像極了一個人的。隱隱綽綽間,他好像又看到了那雙鳳冠霞帔下顧盼流轉的清逸雙眸,一時間倒也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了。


    克文從來都不會流連這樣煙花酒肆之地,可是這一次,總是覺得哪裏有些不一樣了。他不自覺的站了起來,走向若蘭,凝視著她,低聲用蘇州的腔調問道:「可願跟我走?」


    後來的事,也便是克文與若蘭的師傅商量,又給了酒樓老闆一筆錢,算是幫若蘭贖了身的。對於克文的心思,若蘭自然是猜不透了。初時,隻認這是一位救她出火坑的大恩人,又覺著恩人一表人才,可是自個最心儀的那一類男子,因而一早就做好了以身相報的打算。


    可是顯然,克文並未有動過這樣的心思,他不過是把若蘭安置在了外頭的一處宅子裏頭,又對她很是客氣,隻就偶爾過去吃個茶,說說閑話罷了。後來,克文聽聞她一天學也沒上過,便又請來了老師,專門為她補習功課,說是過些時候,就送她出南京去念書。


    對於這些,克文自然不會對婉瑜提起什麽,日子照舊過著,隻是莫名的,心下便有了一份念想。他總是希望透過若蘭的眼睛,看到那個深藏在他心底的人,即便這份情愫隻能永遠埋在心裏頭,可是隻要還是能見著,他覺得也是極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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