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梅一隻手按在眼睛上,許久,方才苦笑了一聲:「張小姐,我想敘舊就不必了,咱們還是談一談君濠吧。他現下到底如何了?還請告之我。」


    知畫見她這樣,料定她還未正式嫁入林家,不知怎的,心下忽而舒了一口氣。


    「如今他人被關在駐滬司令部,嚴加看管著。我現下不好直接出麵,但是已經著人去打點過了,至少那幫小子下手不至於太狠,總歸還能留點情麵在的。」知畫邊說,邊推了一杯咖啡到馮玉梅跟前。


    窗外天色漸漸壓下來,兩人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惶惑。如今漸入梅雨,仿若空氣裏都是濕黴的味道。牆上的油畫布滿了水霧,外頭一下就下起雨來。


    一開始是豆大的雨珠,熱烈而激盪,而後轉為迷迷濛蒙的細雨,如銀針般灑落在窗上。馮玉梅抿了一口咖啡,這點苦楚,比起她心頭的那點苦來,倒是不算什麽了。


    「張家小姐,容我說幾句心底的話。像儂吧,一輩子是不必發愁的,大帥千金,總是有人來幫襯的。可是儂也曉得的,林家從前在光緒爺時候還是官宦人家,到君濠這一代就沒落了。但凡遇著點什麽事,真當是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的呀。煩請一定幫幫忙,將他救出來。大恩大德,玉梅沒齒難忘,即便來世當牛做馬,也定然報答這天大的恩情。」


    馮玉梅一字字咬著牙,含淚說著。如今要她求張知畫,真當是比死還難受,可是,這也比眼睜睜的看著君濠出事要好。


    知畫遞過熱毛巾,給她揩臉:「這事兒若是我親自去辦,隻怕是父親心下仍有芥蒂,萬一一個不落好,反倒還害了君濠。若是由我大哥出麵,這事兒方才能有轉圜的餘地。可是我大哥的脾氣,還需得一朵解語花去勸慰才好。」


    聽罷,馮玉梅一時睜大了眼,直盯著知畫說道:「張小姐,既然話都到這份上了,有什麽話,還請直說罷。」


    「中西女校有個叫裴靜雲的女學生,不知道你知不知曉。這事兒,你找她便有活路。」知畫邊說,邊靠在沙發上,神情略顯疲憊。


    馮玉梅伸出手去拿咖啡,顫抖抖的指尖卻將杯子碰倒了。溫熱的咖啡潑得她一身,旗袍濕濕的粘在她的腿上,竟有些動彈不得:「裴靜雲……裴靜雲……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識得她。原本君濠是打算要帶她一起去日本的……」


    「哦?」知畫開了窗,外頭的雨終於停了。她的喉嚨管幹得有點發疼,實在需要些許潤澤,於是對著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似這樣就能舒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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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家,靜雲坐在客廳裏頭,案上放著一杯水,滿滿的還沒有動過,可是茶葉卻全沉了底。昨兒個夜裏,從醫院迴來以後,她就一直坐在這裏。裴尚賢也知曉她是有著心事,因而也不去喚她,隻讓她一個人坐著靜一靜。


    靜雲半闔著眼,很快又惶惶地睜開來,張公館大廳裏的槍聲似乎還在耳邊流竄著。她第一次見到張書言,便是他在被人追殺的途中。如今又遇到了槍戰,誰能說這不是衝著他來的呢?


    外頭隱約傳來了一陣敲門聲,靜雲披了件外套,舉著一隻煤油燈靠近了門邊,警惕道:「是誰?」


    「是我,馮玉梅。」馮玉梅筋疲力盡地應了一聲,她原是想明日再來的。可是這多過一分鍾,對於她來說都是煎熬,索性就別開臉麵,直接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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