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荔揚看著她的手按在了自己脖子的地方,輕輕點了點,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剛才開槍的那人擦著槍上的血跡,竟然朝這邊走了過來,低聲和身旁的人說著話,一抹戰術手電的光從他臉上晃過。


    水荔揚為之一震——那是年雨!


    年雨比幾年前瘦削了許多,臉色更加陰鬱,頭髮也留長了,身體的肌肉輪廓越發明顯。水荔揚緊盯著他,迴想起一些當年的片段,還是覺得心驚。


    說話聲漸漸近了,水荔揚聽到年雨跟旁邊的人說:「讓那些喪屍把屍體解決掉吧,寄生者的屍體是非常好的養料,對它們來說比活人還有吸引力。對了,剩下的那些都沒有越界吧?」


    他身邊的人點頭道:「沒有,他們一旦越過鬆河市的範圍,身上植入的晶片就會被檢測到,發出警報,我們的人在附近很快就能趕到。」


    年雨將槍插迴了腿上的槍械帶,正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忽然像是感覺到什麽似的,猛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水荔揚感覺身旁的洛欽和即墨柔都屏住了唿吸,連葉晴嵐都不動了。他去摸腰間的刀,卻被洛欽按住,無聲沖他搖頭。


    如果在這裏對抗年雨,他勢必會動用出過多的力量,正是犯了療養的大忌。


    年雨加快腳步走向他們藏身的地方,水荔揚咬了咬牙,正準備豁出去跟對方幹一場,此時蹲在他前麵的葉晴嵐卻倏地站起身來,兇神惡煞地朝著年雨沖了過去。


    水荔揚伸手去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葉晴嵐的頭髮在他指間滑走,像是墜入了深淵。


    葉晴嵐撲向年雨,後者側身一閃就輕鬆躲開,接著反身一拳打在她腦後,將葉晴嵐打得飛了出去。


    水荔揚按捺不住,立刻就要起身,被即墨柔一把拽住手腕:「你不懂她什麽意思嗎?你現在要是過去,她才是真的白送死了,年雨一定會把鬆河徹底翻過來一遍,我們在這裏的工廠和商隊馬上就會全部暴露。北冰洋的人很快就到了,你要所有人一起陪著年雨那個瘋子玩貓抓老鼠?」


    葉晴嵐和年雨過了幾招,開始還有些力氣,後來便漸漸落於下風,被年雨抓著下巴和臉,狠命地向兩個方向一掰——


    哢嚓。


    她的身體軟了下去,被年雨嫌惡地丟進草地裏,又抽出手槍補了一下,擦擦手說:「我說怎麽有種不正常的氣息在活躍,又是一個想跑的。扔這兒吧,我們走,喪屍快來了。」


    年雨頭也不迴地離開了原地,等他們一行人徹底消失在迷霧裏,水荔揚才踉蹌著跑了過去,抱起在草地中已經徹底沒了力氣的葉晴嵐,伸手去探對方的鼻息。


    葉晴嵐還活著,但不剩多少時間了。


    第256章 記一次無理取鬧的吵架


    葉晴嵐已經氣若遊絲,兩眼瞳孔有些渙散了。她推了推水荔揚的手,避開自己身上的血跡。


    水荔揚盡量放平她的脖子,不讓血液倒灌,但無濟於事,葉晴嵐胸口的起伏依然一點點弱了下去。


    「啊……啊……」


    葉晴嵐虛弱地比劃著名什麽,口中發出叫聲。水荔揚看了她一會兒,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問我?從很久以前開始。」


    原本他以為隻是自己多年來的錯覺,沒想到葉晴嵐一聽他這話,忽然怔了一瞬,眼中迴光返照般的,居然流下了眼淚。


    「啊,嗯啊……」


    葉晴嵐一下一下地點頭,眼淚不住地往外湧,她無力地打著誰也看不懂的手勢,透著一股無可奈何的絕望。


    水荔揚垂下眼睛,點頭說:「不要著急,你問吧,我聽著呢。」


    他知道自己看不懂,卻堅持著讓葉晴嵐比劃下去。


    葉晴嵐忽然放下了腫脹的雙手,用一股十分平靜、甚至帶了幾分笑意的眼神看著水荔揚。


    ——我知道你哥哥和我的父母一樣,都死在了遠山的那次事故裏。可惜這些是當年在方舟被李牧祁試藥的時候,我才知道的。


    對不起,我懷疑過你,甚至恨過你,沒來由地以為是你做的,所以才會問你是什麽時候接受的再造人類手術。我隻想問問你,你知不知道這一切的緣由。


    我隻是想知道,他們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麽。


    沒有人告訴我,我一個人查了很多年,可是永遠也沒一個答案。曾經環保之聲的人告訴我,他們能幫我,後來李牧祁告訴我,他能幫我。可是到最後,沒有人能幫我,用盡所有辦法還是沒人給我一個答案,我自己卻因為這個執念變得像行屍走肉一樣,日日都在做著違心事。


    對不起,我以前做的事讓很多人都非常痛苦。你明明也和我一樣,被真相困擾,永遠都走不出那個噩夢。


    可是我現在,知道自己等不到最想要的那個答案了。


    我隻是想跟你們說……


    「對不起……」水荔揚開口的時候在顫抖,一邊努力解讀著葉晴嵐的唇語,「對不起,小葉。」


    他隻想幫對方實現最後的心願,也為自己曾經的傲慢和一意孤行道歉。可他看不懂葉晴嵐的口型,也無法用費洛蒙和對方交流,隻能看著麵前這個曾經明媚堅韌的女孩子逐漸凋零下去。


    葉晴嵐閉上眼睛,一滴淚掛在纖長的睫毛上,接著她用盡全身僅剩的力量,緩緩朝水荔揚打出了她唯一學會的手語。


    那是她曾經趕迴去通知費應倪的死訊時,在青創園扶起的一個男孩子向她做過的手勢。男孩在一片混亂中被撞倒,她折返將人扶了起來,那是個戴著助聽器、麵容乖順的孩子,被扶起來之後笑著沖她打了一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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