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水荔揚聽得眼淚湧出了眼眶。


    衛藍顫抖著說:「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水雲霆怎麽會知道?我找不出原因,能夠猜測的隻有一種可能性,就是他找到了你,你卻出賣了他,因為水雲霆是你的親生父親。所以我在深寧的時候對你非常痛恨,才會問你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那個時候是真的不相信你,直到……」


    直到他在方舟裏親眼看見,那個宛若禽獸的父親,是怎麽和另一個人謀劃害死自己的親生兒子的。


    其實在他在漢州將洛欽推離火海的一瞬間,就已經是孤注一擲了。如果水荔揚這個人能信,那他就賭一把,反正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活著帶洛欽走出深寧那個人間地獄。


    他拚命阻止洛欽迴到福利院,就是不想讓水雲霆再對洛欽做出這種恐怖的事情來。mm??


    「我沒辦法,陪洛欽走過更長的路了……」衛藍垂下頭,脫力地喘息道,「他可能到最後都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麽迴事,覺得我莫名其妙,連死得都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有的時候,你就是能為了一個朋友、一段關係,犧牲你的所有。」


    所以他大學時選擇了生物工程專業,進入遠山,躋身為那個萬人爭搶的項目組成員,想為洛欽研製出可以結束這一切的藥物。


    但他失敗了,還害得洛欽再也沒有了扭轉人生的機會,那次全校張貼通報的退學處理,將洛欽原本坦蕩光明的未來擊得粉碎。


    那天他本來是興致勃勃地讓洛欽試了那種藥,卻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兩個人共同的噩夢。


    衛藍出院之後得知學校處理結果,拚了命地到處托人打通關係,幾次三番地懇求校領導和警察,自己願意不追究刑事責任、願意諒解洛欽。可教務處卻隻是丟給他一句冰冷的迴答,事情影響太過惡劣,處理已經生效,學生學籍註銷,不能更改了。


    警察諷刺地對他說,你說不追究刑事責任就不追究了,那法律不亂套了?


    這件事後來被遠山那邊壓下去,而洛欽的學籍卻再也無法恢復。那次事件造成的影響太大,如果讓洛欽繼續留在學校,可能會引起大規模的恐慌情緒。


    衛藍不是沒有看見過,那年洛欽望著醫科大門口三兩成群逛街、吃夜宵的大學生,眼底滿是羨慕和失落的樣子。


    大學的校門每年秋天敞開了一次又一次,秋葉落了又生,春風去了又來,洛欽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第242章 雨落而穀生


    衛藍靠在窗前的行軍床上,身體已經虛弱得像一張紙,隨時會被風吹散。


    水荔揚坐在他床前,手裏握著一枚樣式老舊的翻蓋手機,那是水荔景曾經留給他的。他高中的時候試圖強行破解裏麵的加密文件,卻被告知那份文件編入了自爆程序,一旦有人試圖破拆,就會自動銷毀。


    衛藍口中吐出一串數字,是他從未聽說過的、十分淩亂又毫無規律的排列。


    「這是那份文件的密碼。」衛藍奄奄一息地說,「你可以看,但這其實不是你哥哥留給你的,是留給洛欽的。這些數字是洛欽真實的出生年月,而不是福利院給他隨便抓的日子,被水荔景打亂了設置成密碼。」


    14909320。


    19930420。


    一九九三年四月二十號,那天是穀雨。


    水荔揚記得洛欽說過他的生日是在一個四月,七號也是隨便定的,可他真正的生日也是四月,而且是這麽一個寓意吉祥的「雨落而穀生」的日子。


    「這裏麵是洛欽的過去,我沒有看過,但我大概知道是什麽。」衛藍艱難地吐息著,枯木一般的胸口發出破敗的風箱聲,「你可以選擇把一切都告訴他,讓他看,或者自己看,都可以,畢竟是你哥留下的……」


    衛藍頓了頓,睜圓了眼睛看著他。


    「我希望,你在確定他願意直麵自己所有過去的那天,再把這些東西給他。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樣的,我們……都想要贖罪。」他仿佛秋風裏最後一片在枝頭搖曳的枯葉,用完最後一絲力氣,想要多在樹上停留一刻。


    他眼前出現了一道白光,少年的洛欽笑著朝他伸出手,讓他陪自己一起去學校報到。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他永遠記得。


    他後來再拚命工作地想要補償,昂貴的車、精裝的房子和奢侈的生活,一樣一樣若無其事地交到洛欽手裏,卻永遠都抵不過那年秋天,洛欽在學校門前露出期待的笑容。


    「洛欽……」


    原諒我。


    水荔揚站在陸懷身後,看著電腦上那段播放到末尾的音頻,記憶像不能遏止的風暴一樣迴溯而來。


    那是衛藍留下的遺言,是他給這個世界和洛欽最後的歉意。


    水荔揚永遠都忘不了自己當年聽完衛藍整段敘述的心情,那是一種、無論如何都沒法和解的迷茫和矛盾。


    自己該讓洛欽揭開他過去的一切嗎?他想要想起那些事情嗎?


    洛欽會怎麽選?


    水荔揚沉思著,手裏翻轉著那枚陳舊的翻蓋手機。


    陸懷說:「給洛欽戒斷的藥,我迴去馬上開始配製,雖然之前不清楚他攝入的途徑,但這四年我一直在想辦法中和他體內那種藥物含量,你不用擔心了。」


    「好。」


    「但你自己呢?當年你和紅屑病毒的融合程度太高,力量一下子爆發出來,其實是遠遠超出你身體極限的,所以現在你體內的紅屑病毒非但無法完全根除,反而一直都在蠶食著你的身體。」陸懷又說,「這枚耳釘隻是能暫時起到緩解的作用,但治標不治本,相當於一個落水的人抓著水中一截枯樹,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枯樹會折斷,你也會被水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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