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靈玉,是西海中的一個鮫人。我們西海龍王是九天的戰神,戰亂平息後他隻要了西海這一小片海,想做一個悠閑龍王。


    靈珠是我的姐姐,聽當年接生的老婆子說,我和姐姐是頭對著頭,手拉著手出來的,她在下麵,因而比我早出來幾秒。一胎孿生並非什麽易事,娘親生下我們後就去世了,都沒來得及告訴我們父親是誰。


    不過我不在意這些,隻有姐姐還成天念著這些事。


    小時候我和姐姐常互換姓名,給族裏的姐妹開玩笑,今日我叫靈玉,明日我叫靈珠,有時候玩過頭了迴去都要想半天自己到底叫什麽。


    那日姐姐迴來,說她新認識了個朋友,叫小昭。


    她好像很喜歡這個新朋友,她說看見她一個人躲在礁石後麵哭的傷心,於心不忍上前去安慰,得知是她母親神寂了。姐姐覺得我們也沒有母親,算是和她同病相憐,於是格外的關照她,還偷偷拿族長賞的糕點給她吃。


    姐姐帶她四處遊玩逗她樂,還將她帶到了我們常玩的地方去。


    我在暗地裏見過這小姑娘兩眼,像個軟糯的米糕團子,櫻紅小嘴,一眉一目都生的及其標誌,一看就知日後定然是個貌傾天下的大美人兒。


    後來有日姐姐找我,說族長找她去教新來的織綃,姐姐雖不過十來歲,但因鮫綃織的好而格外受到族長的重視,所以破例給她了一個教職。


    這事兒是族長臨時決定,姐姐推脫不開,但她又答應小昭今天帶她去東邊兒玩,於是央我去陪陪她。我是不想去的,姐姐和我雖然長得一模一樣,但是在性子上我與她還是不同,而且那小不小昭的我又不喜歡,還是個小毛孩,我憑什麽要去。


    姐姐勸了我半天,說那日認識小昭時,腦子還在那換名遊戲中,一不小心說岔了嘴,說成了我的名字。她也沒有在意,覺得我們之間是不分你我的。


    最後我們以一疊百廚娘親手的做的淮南糯米糕達成了交易。


    我換上了姐姐的衣服,來到她們約定好的地方後小昭已經在等著了,她身著白毛領梅花襖,丹紅赤霞羅裙,雙丫髻上綴著珍珠流蘇。她坐在礁石上,兩條小腿晃來晃去,兩手上正捧了個氣泡,她把臉挨到氣泡上,氣泡一下炸開,她也一抖,怔怔的看著麵前的海水。


    看上去有些癡傻,該總不會是個傻子吧?


    “小昭?”我學著姐姐的聲音喚她,她偏頭看向我,一下咧嘴笑了起來從礁石上跳下來,小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她的手還很小,隻能握住我兩根手指。


    “靈玉你來啦,我們快走吧。”她歡快的說著,甜糯的聲音中是掩不住的高興,我也笑了笑,任她拉著我的手往前走,她走了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麽一樣停了下來。她神秘兮兮的往四處看了看,從懷中拿出來了個什麽東西,在手上緊緊握著像是攥了個寶貝。


    她蹲下身去用海帶葉掩著手上的東西,對我勾勾手示意我蹲下身去,我好奇的蹲下身去,她微微鬆開了手,一陣絢麗的流光從她手心處散發出來,那是顆圓潤光滑的南海珍珠。


    這個我們族長有一顆,這種珍珠千年難得,本就稀有,唯有千年內織綃最好的鮫人才有資格持有。她像做賊一樣四處看了看,最後把那珍珠一把塞到了我懷裏笑道:“哥哥說這是個好東西,送給你。”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猶豫片刻後見四周無人趕忙將那珍珠揣到了懷裏。我揣好後還有些緊張,確定無人看見才唿出了一口氣,低頭卻發現這個小不點正盯著我。


    “怎麽了?”我輕聲問她,她看上去有些擔心,但隨後搖了搖頭,仰臉綻開一個笑道:“我還以為你要說我。”她說完又低下頭去踹了一腳泥土,悶悶的說:“以前我每次送你東西你都不要,我想定然是那些東西還不夠好,那我以後我都送你這樣的好東西,你給我帶你做的板栗糕,好不好?”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雙清澈的眼裏滿是期待的光,我忙點了點頭,一碟板栗糕換一顆南海珍珠,傻子才不幹。她見我點頭一下笑的更開了,跳起來拍著手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還迴身對我招了招手,笑道:“快走快走,你不是說今日要帶我去東邊兒嗎?”


    西海的東邊多生的是極高的海藻,其中也有亂石堆砌,這宮殿的殘垣斷壁是人族曾經的都城。這些被大海吞噬的王城本是在人族的那片海域,西海巡衛府覺得這遺跡好看,便移到神界的海域來了,倒成了許多還在修煉的小魚小蝦們的修行地。


    我借由方便的借口,悄悄跑到一邊的亂石後麵,從懷裏拿出那顆南海珍珠來,那珍珠散發出耀眼的光芒,珠體圓潤,我從未看過這麽好看的珍珠,甚更超族長那顆。


    我正細細欣賞著,忽然聽見一聲驚唿:“靈玉!靈玉救我!”


    我忙收了珍珠跑出去,一看到小昭頓時手腳冰涼。


    她半身已經陷到了黑色的泥沼裏,這海底沼澤本是會自由活動的,它們還會借由身邊的東西偽裝,見什麽吞什麽,陷進去的很少能有出來。


    姐姐走時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好小昭,特別要小心這個海底沼澤,可誰知道它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小昭死死的抓住了岸邊的一塊把手一眼的石頭,努力的往外扯著身子,小臉上因沾滿了恐懼的淚花兒。我一時慌了神不知道怎麽辦,隻能拚命的大喊:“來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索性這四周一直有巡邏的侍衛,那侍衛跑過來問:“出了什麽事。”此時我已經站不穩隻得靠在背後的牆上,抖著手指了指黑泥沼。小昭正努力的仰著臉,泥沼已經快沒過她的耳朵了,她微微發著抖,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那侍衛看了眼泥沼,神色凝重,做出一幅悲戚的樣子來說:“這是哪家的小孩?怕是救不迴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靠近了泥沼,隻見他過去眯起眼睛一看,頓時臉色變得慘白,一下站起身來手抖著解下了他腰間的號角,猛吹了起來。


    他吹完把號角一丟,直接將手伸進去拉小昭。


    聞聲趕來的侍衛跑了過來,我靠在牆上被嚇得全然沒有力氣,還未迴過神來,隻聽拚命托著小昭的人衝他們大吼了一句:“是五公主殿下!快過來!”


    那些侍衛一聽匆匆忙忙的衝了過來,將黑泥沼一下圍了個嚴實,我也一下失了力跌坐在地上,手抖著不敢去碰懷裏那顆南海珍珠。


    小昭被救起來時已經昏了過去,她被人急急忙忙送去了龍宮,我也被侍衛帶迴了鮫族。


    族長知道了這件事,將我責罰了一頓送入了荒幽獄,荒幽獄裏陰冷又潮濕,牆壁上是臨死前在牆上抓出的條條血痕,姐姐幫我打點好了外麵的獄卒,他們並沒有過多的為難我,隻是這荒幽獄是海底最陰暗的地方,在這裏駐守久了的士兵也變得肮髒不堪起來。


    他們才開始進我旁邊那牢房的女孩時,還能聽到哀嚎哭泣,後來就隻剩下了他們的笑聲,再聽不見那女孩的聲音了。


    我蜷縮在角落裏,看著四周陰暗的牢獄,整夜不敢閉眼。


    五公主足足昏迷了六天,龍王跑到九重天上把久不出世的紫薇司命請了出來,終於將她救了迴來,聽說她醒來後第一件事就問了我,我也終於得以被放了出來。


    我出獄的時候,隔壁那姑娘也出來了,不過是被抬出來的,經過我麵前的時候白布被風吹了起來,我看她死相淒厲,一雙眼不甘的死死瞪著,姐姐見了忙將我摟在懷裏,遮住我的眼睛。


    其實我並非怕她的死相,而是怕自己日後成為那樣的人,落的她那樣的下場。


    迴了屋我一直在想如何抓好小昭的身份,姐姐以為是我受了驚,日日給我煲最愛的板栗烏雞湯,還辭了族長給她的教職,專程在家陪我。


    我同姐姐不一樣。


    姐姐覺得現在的生活安定美好,她在學堂中有教職,織的鮫綃又是上好的,衣食無憂,受族長器重,又得同族尊敬。


    可我不滿足,我不滿足於此,我要向上爬,我要一步一步的,往更高的天上走。


    於是我真正的代替了姐姐,成為了她一開始認識的那個‘靈玉’。


    自幼被寵愛著的小公主,身上總是散發著一股傲人的光芒。


    她沒有其他公主那樣跋扈驕縱,宮裏的宮娥也都喜歡她。


    她像是一道柔和又溫暖的日光,有著少女的天真靈動,成天嘴上說著無趣,卻永遠保持著對周圍事物的喜愛。經過歲月的雕琢,她長成了亭亭玉立姿色傾國的佳人。


    可這光芒於我而言,太過刺眼。


    我一直在這樣令人不快的光芒下生活著,也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目標變了,心中滋生出來的想法如同逐漸長大的毒蛇,我要把她從光芒中拉扯進陰暗裏,我要讓她怯懦,自卑,要她陰暗,狠毒,我要她變成我嫉妒到發狂時的模樣。


    她很好騙,我說的話她全都信。


    我開始把所有陰暗的種子都悄悄埋在她心裏,甚至不惜花上幾千年時間去陪在她身邊,裝出一幅很喜歡她的樣子,不動聲色的打擊她,暗示她,為的就是去催化她心底的陰暗,也為了讓我在她心裏的善良無辜的形象更加穩固。


    一日我見她從離恨天上拿迴來了一對鐲子,以往這些東西她都會分我一個,但這次沒有,我便知道,她是喜歡上離恨天那位太子了。


    也難為她常透過法鏡看他,暗地裏還幫他做了那麽多事,我開始旁敲側擊的問她對離燁的看法。


    而當她確信的說出離燁不會喜歡她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屬於我的棋局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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