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落在地上鋪成花毯,神界的花是沒有冬天的,因神力滋養開的格外旺盛。


    一聲清鳴響起,從西邊傳來一陣冗長又沉重的鍾聲,墨色如海浪一般從鳴夜鍾的方向開始蔓延,望舒神君駕著他的九鯉廣寒車,身後跟著一群流光溢彩的仙裙星仙子,月桂燈被他點燃,月色就灑了下來。


    我透過這生的茂密的桃花看向那輪明月,這月光與人間同,雲奕在月下舞劍時,身上攏著的也是這層月色。


    隻是可惜,年年歲歲月相同,歲歲年年人不再。


    我癡癡的看著這月光,頭頂上的桃花樹上卻一下掉下來個白瓷酒瓶,追著這白瓷酒瓶掉下來的,還有一身白衣的…離燁。


    離燁抓住了落下的酒瓶,把我砸了個七暈八素。


    我本捂著腦袋正要罵人,一睜開眼卻發現這個砸了我還不起來的醉鬼是離燁。


    我皺著眉頭看著他,他手上那壺酒瓶已空了大半。


    離燁是個不能喝酒的,他一百歲的時候喝酒半口就臉紅,一千歲的時候喝酒半杯就倒,兩千歲的時候勉強能喝下一杯清酒,到了三千歲我見他都最多不過兩杯就醉,論酒量是真的比碎碧還差。


    離燁抬起頭,原是一張如白玉的臉現下紅的跟最豔的桃花一樣。


    他看著我像個傻子一樣的開懷一笑,喊道:“昭昭。”


    雖然有些傻氣,但是卻像極了雲奕看著我時的笑。


    他方才不是還在同靈玉她們在一起麽,我記著看著他背影時,他著的是一身玄赤的長袍,哪裏是這月白色的錦袍。


    我懷疑他不是離燁,悄悄捏了訣一下點在他眉間,冰藍色的光芒微微一閃,卻什麽反應也沒有。


    他握住我按在他眉間的手放到嘴邊輕輕吻了一下,借著月光我看著他垂眸凝視我手的模樣,頓時打一個激靈不自覺的抖了一抖。


    我著實沒有見過他這一幅看上去如此深情的模樣。


    顯然是醉的不輕。


    若不是顯形訣沒有起作用,我定然不會信現在在我麵前這人是離燁。


    我推開他站起身來,拍了拍群上的花瓣道:“你自己去找你的靈玉,別來煩我。”


    我起身要走,誰知離燁竟一下撲上來抱住了我。我頓時愣了,簡直不敢相信平常那個冷的跟冰山一樣的,自帶鋒芒讓旁人不敢接近的離燁太子,現在竟然雙手死死的環著我的肩膀,曲了一條腿環在我腿上不讓我走,他居然這樣抱著我左搖右晃,像個撒嬌要糖的孩子的一樣。


    想著這動作實在好笑,我愣了兩秒後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一邊笑著一邊捏了一個訣。一朵霜花從我掌心升起,在半空中微微泛著藍光。


    離燁醉酒這樣的機會可是幾千年一次,我得把它給錄下來,日後好生嘲笑他。


    他把頭放在我晃來晃去的肩上,聲音聽上去竟然有幾分軟糯:“讓紙人和她們玩,你來陪我。”


    我看著霜花上印出來他那份模樣,實在忍不住大笑,我壓著聲音,笑到最後笑不出聲音來,直直捂著肚子。


    離燁鬆開了我,微嘟著嘴皺起了眉頭道:“你笑什麽。”


    他一鬆開我,我一下跌坐到了地上,看著他那一幅委屈的模樣一邊笑一邊捶地。


    說實話,我也我知道我這樣實在不雅,別人家的姑娘笑不露齒,聲音跟銀鈴似的,我笑的雖小聲,卻是張嘴喘著氣兒笑的,實在是對不起教我禮儀的鯨阿嬤。


    我笑的肚子疼,將地上的桃花都垂爛了,離燁手上拿著酒壺,幽怨的看著我狂笑不止。


    我剛聽下來喘兩口氣,想要拂去眼角笑出來的淚珠,那抹白影忽的就迎了上來,他發間仍有著那股梨木香味,隻是如今雜了酒氣又合著桃花香。


    他一手捧著我的臉,輕吻了上來。我本還是在笑著,這一下身子一僵頓時不敢動。我張著嘴笑還未來得及收嘴,軟舌便輕輕相觸碰了進來,我一驚忙閉上了嘴,睜大了眼看著離燁。


    我掙了一下,他卻抱的更緊,他垂眸注視著我的唇,隨後伸出手來,指尖在我唇上輕輕抹了一下。


    他帶著幾分關心又自責的語氣,滿腹醉意的說:“昭昭你怎麽受傷了。”


    他現在的模樣看上去跟個極委屈的小孩一樣,我剛要開口解釋,誰知他眼裏竟冒出兩朵淚花來,他忽的一把將我緊緊的摟進了懷裏,帶著幾分懇求幾分自責,微微哽咽著:“是我沒有保護好你,昭昭,你再等等我,我會勝過他,真真正正的把你娶進門。”


    我有些慌亂,不知他在說什麽,聽著他這哽咽的語氣,忙輕輕撫著他的背應道:“好好好,你一個三千歲的神了,還哭什麽啊,別哭別哭。”


    火神尊教子嚴厲,離燁雖有天賦,但因火神尊的管束,修行之事就要比旁人要坎坷許多,別人不知道,可我是偷偷兒的看著的。


    同樣的歲數,別人用火術烤一條魚,離燁就得用火術烘幹整個魚塘,他幾百歲時火神尊便時不時把他往火焰山裏丟,那火焰山不是人家西遊話本兒裏的火焰山,但比寫書人寫的火焰山要厲害千百倍。離燁雖然是個火性,可幾百歲進火焰山還是小了些。


    他曾被火焰山周圍的異獸傷過,扛不住熔岩被灼過,失力從火焰山山頂摔下來過,如此種種我看著都於心不忍。可離燁從來沒喊過一聲疼,也沒掉過一滴淚,他那時還小,迴了離恨天卻甚至都不撒個嬌。


    我四哥在他這麽大的時候,還會在父皇麵前跟我搶玩具撒潑。


    後來我看著離燁愈發的厲害,也愈發的倔強了,修煉時被異獸暗襲一尾穿透肩膀,也隻是皺皺眉頭,反手將它擊殺。


    我以為這樣的人是不會有眼淚的。


    我輕輕聲哄著離燁,他緊緊抱著我,打了一個醉嗝。


    “昭昭。”他在我耳邊輕聲喊著,喊得我一陣酥麻。他側過頭,鼻尖在我耳鬢蹭了蹭,癢的我正要躲,他又輕輕咬住了我的耳垂,舌尖濕熱感傳到耳垂上,他一手攬著我的腰,像是在四處尋著腰帶係口。


    我頭腦裏嗡嗡的發熱,離燁往前動了動唇從耳側緩緩的移到我眼前,我咬牙看著他,他低下頭輕輕捧著我的臉,用極為溫柔的眼神看著我,低聲又喊著昭昭。


    眼看他要吻下來,我深吸一口氣抬手一掌打下去。


    他一下失力倒在我懷裏,一直握在手上的酒瓶也落到了地上,我在手上結起一層薄霜按在臉上,想讓溫度降下來些。我左右看著無人,費力的將離燁扶起來,將他帶到了桃林邊的小屋子裏。


    小屋子裏的擺設都是按照人間來的,就連花瓶擺放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將離燁安置好,急急的退了出來。


    我捂著發燙的臉跑離了桃花林,我從桃花林裏鑽出來是在上玄殿的偏門,遠遠便看著小鸞在正門處站著。她看見我笑著朝我揮了揮手,小跑了過來。


    我拍了拍臉扯了下衣衫,裝出一幅什麽都沒有發生的鎮定模樣來。


    我看著跑過來的小鸞先發製人的問:“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小鸞笑著迴道:“是太子殿下說的,他讓我在這裏等著,引你出離恨天。”


    我‘哦’了一聲低頭拍著裙擺上的桃花,怕抬頭讓小鸞看出什麽異樣來,故意問了句:“你離燁他人呢?”


    “殿下說有些疲乏,已經睡下了。”


    我聽她這麽說,想了想抬起頭來看向她問:“我現在想去看下他,方便嗎?”


    小鸞聽我這麽說,臉上綻出一個明媚的笑來說:“您是太子妃,當然可以。”她說著接過了掌燈宮娥手上的蓮花燈,引我往離燁房間走去。


    我推開門走進去,借著月色來到了他的床邊。


    他躺在床上靜靜的睡著,我看著他抬手捏了個訣按在他的眉心,床上的人一下便成了一個小紙人從半空落下,我接住那小紙人看了看,不由笑了一聲。


    他什麽時候學會玩這些小把戲了?


    我將紙人重新放迴床上,又把它變成了離燁的模樣,轉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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