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如辦完登記,為她遞上一個絲絨布袋,裏頭裝的是酒店提供的香皂,沐浴發膏。


    女人沒接,輕說,不用。


    方如也不勉強,收迴布袋,交代了幾句早餐在五樓餐廳,7-10 點開放。


    女人點點頭,戴好墨鏡,轉身往電梯方向走去。


    她走出幾步,方如才發現她將身份證遺忘在了前台,忙喊了句,「辛小姐。」


    也許是大廳播放的鋼琴曲聲音過大,女人沒聽見她的喊聲,步伐依舊不減。


    方如抓起她的身份證,從櫃檯後走出,追了上去。


    「辛澈小姐!」她高聲喊道,拍了拍女人肩膀。


    隻一個瞬間,女人轉頭,臉上一閃而過了一絲慌亂,還有一絲驚詫。像是在想什麽心事突然被打斷了般,怔怔地,腳尖頓在原地。


    那神情,被方如看在眼裏,不由自主地生了疑。


    但她沒說什麽,仍淺笑地揚揚手,說,「您的證件。」


    「哦...」女人緩過神,接下身份證,說,「謝謝。」而後推了推那副墨鏡,扭身走了。


    鋼琴曲換到下一首,婉轉地飄在方如耳邊。


    她凝住女人的裙邊,上下擺動,一如那首曲子一樣,轉眼消失在電梯口。


    方如迴到前台,靜靜站了片刻,然後也不知什麽原因作祟,點開了剛剛錄入的登記頁麵。


    看著頁麵信息:


    「辛澈,1993-12-21 日,地址:北城西淩區凰外山莊 116 號。」


    北城...


    一個距離容城 110 公裏的相鄰城市。


    她來容城入住,既沒有帶行李,也沒有要求提供洗漱用品。


    方如關閉界麵,不由地想,這女人...怎麽有點奇怪呢。


    ***


    辛澈進入房間,第一件事便是打開窗通風。


    房間在二十五樓,遠眺過去,能看見積壓的雲層和所剩不多的點點霞光。


    室內昏暗,辛澈開了燈,把手包放上靠近門邊的那張單人床上。抽開座椅,坐在那,發了會呆。


    事到如今,她像隻被拉出一半的箭弦,要麽就直挺挺射出去,要麽就偃旗息鼓,鬆了弦,疲軟地倒下。


    兩種選擇,兩種結果。


    辛澈預估不到,哪種結果會更好。


    隻是一連三天,她腦海中有個聲音,不斷叫囂著-你該讓他也嚐嚐被背叛的滋味。


    那個聲音在此刻寂靜房內,逐漸清晰,慫恿著辛澈從椅子上站起,在手包內找出手機。


    尋找到在隱藏菜單欄中的那個 app。


    她的好友列表中隻有那一個聯繫人,辛澈點開對話框,輸入數字。


    輸入的時候,手指有點抖,誤按到了別的鍵格。她快速刪除,深吸了口氣,重新輸入,「2509」


    短短一行數字,辛澈看著,忽然覺得那些數字活了起來,生動地跳在她的眼睛裏,像團火,灼燒了她的指尖。


    她不敢再看,迅速按滅屏幕,閉上眼想,就這樣吧,再壞能壞到哪去。


    等待的時間裏,辛澈覺得有必要做些什麽來分散注意。


    她摸出煙盒,靠上窗,點了支煙。


    煙味是苦澀的,銜在舌尖,再吸入肺中,沒有預想的那樣能緩解她的緊張。


    辛澈以前沒有抽過煙,她學著顧明成在家那樣,一吸一唿,以為是很簡單的事,卻不想自己做起來,亂了分寸,被煙霧嗆得氳出眼淚。


    抽菸是這樣,出軌也是。


    辛澈在想,當顧明成第一次帶別的女人來偷歡時,是否也如自己現在這樣忐忑。亦或是,他有著不同於她的欣喜和衝動。


    第二支煙抽到一半,房門上響起了敲門聲。


    辛澈手抖了下,菸蒂掉落,砸下 25 樓,裹著風轉眼不見。


    門外的人又敲了遍,似在催促。


    辛澈咬咬牙,理了理頭髮,拉抻裙擺,做了些無意義的事,然後一步一步走向門邊,拉開門。


    明明穿的是平底鞋,但踩在鬆軟的地毯上,辛澈居然聽見了重重的落地聲。


    一如她的心跳一般。


    見他的第一眼。


    辛澈晃了晃神。


    他很年輕,比她想像的還要年輕。斜靠在門框邊,單手插兜看著她,眼神是淺的,但辛澈總覺得他像是一眼就把她看穿了。


    「進來吧。」


    辛澈迅速別開臉,把門拉開一條縫。


    屋外人側身走進來。辛澈半邊身子擋在門後,關上門,落了鎖,才發覺手心裏冒出一層細細的汗。


    接下來呢,接下來該做什麽。


    辛澈沒了主意。


    一鼓作氣的心情,在等待的十幾分鍾裏被理智稀釋了,辛澈很難找到再進一步的切入點。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開了口。


    「要不要喝水。」


    說完這句,辛澈就後悔了。


    這是她一貫用來招待客人的話語,禮貌問他們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點點心。


    可眼前這個人,怎麽可能是她的客人?她要歡迎他什麽呢,歡迎他與自己交歡麽。


    辛澈覺得自己簡直是蠢透了。


    男人聽著,果然笑了聲。


    輕描淡寫的笑聲,劃過辛澈的耳膜,卻帶了點嘲笑的意味。


    是嘲笑她的膽怯,還是嘲笑她的蠢,辛澈已經不想分辨。因為她在那一秒下了決心,下了種不想被他看輕的決心,又或者說是不想被顧明成看輕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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