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望還能說什麽?僅僅憑著這一番見識,對方就簡直有了做銀行董事的資格。所以他沉默片刻,鄭重道:


    「如果我們想拿好這個金飯碗,不知要付出什麽?」


    「儒望先生真是爽快!」世子立刻道:「請放心,我們也不會多要什麽,隻是希望能夠藉助羅斯柴爾德的渠道,在東南亞及歐羅巴發行債券,為國家的建設籌集資金而已。」


    「發行債券?」


    儒望心中大動了——他原本以為世子是要以此逼迫商社吐出利潤贈送款項,大大損害銀行的現金流;但如果是以銀行的渠道發行債券,那情況又大有不同了;恰恰如世子所說,隻要能把故事講起來,將中國的債券包裝為嶄新的金融衍生品,那豈不是一倒手就立刻有無窮盡的可能?


    利潤是商社的錢,賠了就是割肉;玩金融用的可是別人的錢,賠了算個什麽?更不用說這筆交易還多半是血賺!


    他緩緩吸氣,吐氣;吸氣,吐氣;終於不能抵擋這巨大的誘惑,斷然下定了決心:


    「我迴去與諸位在京城的同僚談一談,將他們說服之後,再向世子迴報。」


    他躊躇片刻,又咬牙道:


    「——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這一次的傭金就按兩成來算好了。」


    ——去他媽的規矩,去他媽的公司製度!什麽狗屁公司製度敢妨礙著銀行家躺賺這種級別的利潤?我看他已經有了取死之道!


    你現在都敢阻止金融家賺錢了,你將來要做什麽我簡直想都不敢想!


    說完這一句,儒望凜然起身,心中波濤洶湧,已經充溢了殺伐果斷的決然!


    ·


    端茶送客之後,書房後麵的簾子嘩啦一聲響,穿著便服的張太嶽小心走了出來,神色中猶自帶著茫然:


    「世子……」


    說到此處,張太嶽也不覺遲疑了。一個時辰前世子特意通知來旁聽這一次談判,張太嶽心中還頗為疑惑——商賈畢竟為四民之末;不要說世子這樣身份尊貴手握權柄的重臣,就是尋常進士文官,往往也不太願意親自過問,有辱斯文。但在連幕後聽了這半日,卻真是雲裏霧裏不明所以,平生難得的感到了困惑。


    如此遲疑許久,張太嶽隻擠出一句話來:


    「這位——儒望先生,能夠說服他的同僚麽?」


    「絕對可以。」世子道:「一旦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資本就敢踐踏世界上一切的規則;更何況這種金融運作的利潤率還遠不止百分之三百——為了這種利潤,他們甚至敢發動一場戰爭,又哪裏會忌憚什麽商會?」


    「戰爭?這些海商居然如此大膽?」


    「當然。」世子偏過頭去,望向了張太嶽:「張先生,我之所以讓你旁聽,就是想請你見識一下海商的勢力;不要看著這個叫儒望的商人這麽謙卑、謹慎、小心,他背後卻可能是當今世界最為狂暴貪婪且不擇手段的力量,完全沒有道德約束的魔鬼……和這樣的角色合作簡直比與虎謀皮還要危險,每一步都走在懸崖。必須要小心,必須要謹慎,必須要提高一萬分的警惕。」


    為什麽要對一個小小的翰林反覆強調這些?張太嶽默然了。


    如此思索片刻,他低聲道:


    「可世子還是與他們合作了。」


    「因為魔鬼的力量也是力量。或者說,隻有藉助大魔鬼的力量,中國才能發展起來,應付形形色色的小魔鬼;並最終壯大,再也不受魔鬼的擺布。」世子淡淡道:「在這種世界上,中國隻有兩個可以信任的盟友,一個是它的堅船利炮,一個是它的軍力。藉助魔鬼來快速壯大自己,有時候也是不得已的道路。」


    這一番話非常之粗俗直白,而且措辭相當古怪。世子既沒有說「朝廷」,也沒有說「君父」,而是反覆用了「中國」這個並不常見的詞彙。張太嶽沉吟少許,隻能輕輕點頭,卻又低低說出一句:


    「但陛下那邊……」


    朝廷畢竟不是世子的一言堂,就算用盡心機,僥倖能強行通過內閣這一關,這樣標新立異到匪夷所思的談判,真的能獲得皇帝的信任嗎?


    飛玄真君的疑心實在太沉重了,足夠讓一切輕盈的夢想怦然墜地。不管願景多麽美好,他恐怕都不會放行一個連自己都不懂的東西。


    這樣的話的確切中時弊,世子隻能嘆一口氣:


    「……這就不必太嶽操心了,宮裏的關我來過吧。」


    這一關當然是必定要過的。要是實在無可奈何,他也隻有用絕招了。


    ·


    【歷史迴響·金融】


    【……穆祺及羅斯柴爾德銀行的合作被視為世界金融歷史上劃時代的篇章,偉大時代的開端。東南亞及歐洲的資金藉由此次合作而迅速湧入大安,為東方的工業化及產業升級提供了無窮無盡的資本;而東方的產業升級同樣為銀行家集團提供了一個耀眼奪目而永不過時的金融故事。在數十年時間裏,以中國概念為核心的金融衍生品橫掃了歐洲上下,成為廣受熱捧的造富密碼。


    當然,這樣狂熱的財富浪潮同樣激起了廣泛的猜疑。不止一位在投機中賠本的商人提起控訴,認為穆祺及大安朝廷蓄意操縱了金融衍生品的漲跌,以此掠取資金。但穆祺對此一概否認,並堅稱這隻是「無形大手」的自然作用,市場的自動出清。這種解釋很難服眾,尤其是大安占領呂宋所引發的國債危機之後,懷疑更是達到了某個巔峰——很多商人宣稱,中國的皇帝及大臣在國債危機中投入了兩百萬兩白銀做多,並藉由金融波動賺取了足足九百萬兩。而做多的內幕消息,就是由操盤手穆祺泄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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