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真認真想過,如果她身處白霜行的位置,一定不會轉身迴到村落、進行一場性命攸關的豪賭,而是緊緊握住神塵,頭也不迴地逃出生天。


    薛子真佩服她,也尊重她。


    後腦勺傳來輕微刺痛,白霜行從床上坐起身,看向沈嬋和季風臨:「你們的身體怎麽樣?」


    他們沒穿病號服。


    反觀她自己,渾身上下裹滿繃帶。


    「在白夜裏受傷,出來都會復原。」


    沈嬋說:「你穿過屏障,就離開了白夜的範圍,最後直麵邪神時,留下的傷口還在。」


    提起傷口,她又是喉間一梗。


    觀看完整的直播錄像之前,沈嬋從沒想過,當他們豁出性命保住神塵、把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交給白霜行後,她會義無反顧,為了他們而刺穿自己胸腔。


    沈嬋眼眶上哭過的紅腫,就是那時留下的。


    白霜行點點頭。


    神塵融入身體,為她抵擋了不少傷害。


    說來神奇,在與邪神正麵相抗的過程中,托神塵和其它家人的福,她居然沒受到致命傷。


    精神……貌似也還行,隻浸透了極少一部分的汙染,有點頭疼和發燒。


    她心下一動,繼續追問:「光明神和秦老師他們呢?」


    「沒什麽大礙。」


    季風臨垂眼看她:「他們受了傷,力量也幾近潰散,暫時無法凝出實體,於是陷入沉睡。」


    江綿點點頭:「光明神姐姐說,大概要休息六七天。」


    白霜行打開腦海中的技能麵板,果然,除了留在家裏的江綿和宋家奶奶,其餘神明鬼怪的名字後,清一色標註有沉睡狀態。


    萬幸,都沒出事。


    「邪神死後,祂的勢力不復存在,遊蕩在世界各處的鬼怪重新被納入白夜之中。」


    季風臨說:「隻不過……這次出逃的厲鬼數量太多,神明一方又受了重創,短時間內,可能還會有白夜現象發生。」


    白霜行微微頷首。


    白夜隻能把鬼怪禁錮在一方獨立空間,沒辦法讓它們直接迴到另一個世界,接下來的時間裏,白夜監察局和幾位神明恐怕還有不少事要做。


    比起昨天那種地獄般的景象,現如今的狀況,已是幸運之至了。


    她眨眨眼,忽然想到什麽,輕聲開口:「能不能……」


    說話時,季風臨剛好邁步動身,走向窗邊。


    聽見她出聲,少年停下腳步,略微側過腦袋。


    白霜行看看他,又望一眼不遠處緊閉的窗簾,沒忍住笑笑,指了指窗邊:「能不能幫忙把窗簾拉開,我想看看外麵。」


    季風臨正打算為她開窗。


    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沈嬋右手抵住下巴,輕咳一下:「霜霜剛醒,監察局的人如果要調查,還是等明天吧——今天讓她好好休息,你們最近忙上忙下,也辛苦了。」


    薛子真頂著兩個黑眼圈,若有所思,挑眉點頭:「明天,我們會和高層一起再來拜訪。」


    白霜行抬起雙手,做投降狀。


    「綿綿綿綿。」


    處理完監察局這一邊,沈嬋摸摸江綿腦袋:「我們去看看今晚的飯菜,給你哥哥姐姐打包買迴來,好不好?」


    江綿眨眨眼,想起醫院會給貴賓房的病人提供夥食,欲言又止。


    雖然有些納悶,但隻要是沈嬋姐姐的話……應該都不會有錯吧?


    小朋友懵懵懂懂,乖巧點頭。


    臨走前,江綿不忘握住白霜行手心,輕聲安慰:「姐姐,一切都沒事了。」


    孩子的嗓音軟糯清澈,落在耳邊,好似柔軟的棉花。


    經歷過血腥殘酷的生死搏殺,聽見她的安慰,心口仿佛軟綿綿凹陷了一塊。


    白霜行彎起眉眼:「嗯。」


    沈嬋帶著江綿離開,偌大病房裏,便隻剩白霜行和季風臨。


    窗簾被他拉開,夕陽的餘暉鋪陳散落,給房間鍍上一層靜謐暗光。


    有的病房裏已經亮起了燈,光線暈染,如同暗夜裏白茫茫的霧。


    天空上,那條橫亙的裂口消失不見,血色濃霧亦是早早消散,如今盤踞於穹頂的,唯有迷離暮色。


    好安靜。


    白霜行遙望天邊。


    昏睡一天一夜,她的體內仍然沒有太多力氣,疲倦感沉澱在心底,久久退散不去。


    看來,她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了。


    耳邊響起很輕的腳步,白霜行轉動視線。


    季風臨給她遞來一杯水。


    昏迷醒來的人長時間不曾進水,口中或多或少都會感到幹渴,白霜行也不例外。


    她不自覺笑了笑,小心接過水杯:「謝謝。」


    水的溫度被他調配過,冷熱剛剛好。


    白霜行喝下幾口,靜靜抬眼,對上他視線。


    季風臨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見狀一笑:「怎麽了?」


    「感覺……像夢一樣。」


    白霜行說:「神塵復甦、打敗邪神……都很不真實。」


    當她迴想起昨日的林林總總,最為刻骨銘心的畫麵並非邪神現身,而是聽見沈嬋死訊的那一刻,以及親眼目睹季風臨葬身火海之中。


    每每迴想,都因後怕而脊背生寒。


    白霜行沒再說話,捧著水杯,看向身前那人清雋的眉眼。


    她曾見證過他的死亡。


    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某些隱秘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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