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在各處,他們找到陸觀潮的時間,必然有前有後。


    陸觀潮拿著神塵,漸漸受它影響,變得暴戾且獨斷專行。


    這樣的他絕不可能答應合作,無論遇到誰,都會開始互搏殘殺。


    將她投放到陸觀潮附近,恐怕也是主係統的一個局。


    她與陸觀潮關係最差,一旦遇上,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打起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


    ……就是因為這樣,鍾靜怡才格外不爽。


    在白夜的一步步引導下,他們不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而是成了被它操控的小醜人偶。


    這場白夜,妄圖把他們變成喪失人性的怪物。


    從開局的「隻能存活一人」,到後來的「精神汙染」、「幸運大轉盤」,每一個設定,都在促使他們勾心鬥角,腳踩著他人的性命活下去。


    如同瘋狂的野獸。


    鍾靜怡不甘心。


    身後的厲鬼發出尖嘯,怨氣凝集,將她猝然包裹。


    腥風陰冷,縈繞鼻腔,她感受到穿心刺骨的劇痛,眼淚止不住地落下。


    剎那的寂靜。


    下一刻,鍾靜怡的聲音刺破寒風:「陸觀潮——!」


    草叢再度顫動,男人高大的身影狂奔而出。


    思緒空白,陸觀潮渾身顫抖,眼裏有滾燙液體猝然墜落。


    他邁動雙腿,一直往東。


    他忘不了那時藏在草叢裏,鍾靜怡看著他的眼睛,忽然開口。


    「我想活下去。但似乎,我們兩個都活不了了。」


    她說:「可我不想輸。」


    不想輸給白夜,不想輸給神明的惡意。


    「神塵裏的汙染被我們吸收了大半,其他人拿到,應該不會有這麽嚴重的反應。」


    鍾靜怡告訴他:「如果我們兩個死在這兒,神塵被厲鬼奪走,很難再被找到……讓我們全員陣亡,是邪神的目的。」


    她問:「你甘心嗎?」


    陸觀潮當然不甘心。


    在最後的對視裏,他聽她輕聲說:


    「我引開厲鬼,逃跑加上【青絲繞】,大概能爭取三十秒。你趁機往東,把神塵交到其他人手上——一定、一定能有人帶著我們的那一份,破開這個局。」


    疾風唿嘯。


    厲鬼怨氣橫生,在它身前,鍾靜怡喉間湧出鮮血,胸腔被轟然貫穿,骨骼扭曲成枝葉形狀,蜿蜒盤旋,刺中心口。


    邪神想看他們如野獸一般醜陋的形貌,鍾靜怡報以冷笑。


    她是人。


    她要以人類的身份,堂堂正正死去。


    陸觀潮的身形漸漸遠去,白夜之外,監控室內闃靜寂然,再無嘈雜聲響。


    聲囂靜下,向昭聽見自己心口的狂跳,在他身後,所有人仰麵抬眸,注視屏幕中央。


    在一幕幕血腥殘酷的殺局裏,唯獨這幅畫麵,隻有一個瘦弱蒼白的女人。


    一個格格不入的奇蹟。


    細線淩空而起,絲絲縷縷,縛住厲鬼的身軀與四肢——


    這是屬於鍾靜怡的、最後的【青絲繞】。


    第110章 末路(十一)


    凜風寒峭。


    往東穿過層疊密林,陸觀潮一刻沒停。


    耳邊傳來係統音,溫柔和緩,卻也冰冷無情。


    【華夏區挑戰者『鍾靜怡』已死亡。】


    越往深處,由怨氣生出的汙染越是嚴重,沉甸甸壓在心口。


    神塵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其中的瑩白光團好似水流,從橢圓玉石悄然淌出,鑽進陸觀潮的血液與皮膚。


    汙染在加劇。


    他聽見骨骼扭曲變形的哢擦聲音。


    森森白骨帶著血肉,從他傷口深處一點點長出,仿佛當真成了蓬勃的枝與葉,在骨頭頂端肆意生長,冒出嫩綠色枝芽。


    疼痛混雜著癢,陸觀潮心亂如麻。


    今天發生的一切都遠遠超出他的認知範疇,有生以來,陸觀潮頭一迴像這樣煩躁。


    他早該想到的。


    主係統是白夜的首腦,由它構築出的所謂「生存挑戰」,必然是惡意最濃的殺局。


    看一眼手裏的神塵,陸觀潮有種把它捏碎的衝動。


    平心而論,他從沒想過鍾靜怡會對他說出那種話——


    與她不同,得知自己遭到汙染、僅有十分鍾可活時,陸觀潮隻感到滿心的絕望。


    這樣的情緒無可厚非,畢竟在幾乎所有危險情況下,人類最先考慮到的,都是自己的生命安危。


    他當時覺得一切都完了。


    直到鍾靜怡看著他的眼睛,用很輕的語調突然開口。


    ……什麽「不想輸」,什麽「讓別人帶著他們的那一份活下去」。


    陸觀潮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思維邏輯。


    但在那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敬佩她。


    敬佩一個瘦弱的女人。


    從小生活在父親的嚴厲管教之下,長大後,陸觀潮如願進入警隊。


    他清楚了解男女之間有生俱來的體能差距,也知道在白夜裏,孔武有力、身強體壯的男性能占據更大優勢。


    至於女人,陸觀潮覺得,她們隻需要待在溫室裏,做一些文職工作就好。


    他一向是這麽想的,直到目睹白霜行行雲流水般的反向狩獵,以及鍾靜怡最後那一道決然目光。


    與她們相比,似乎他隻是個被白夜耍得團團轉的莽夫而已。


    雖然不願承認,但這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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