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成為了我和徐徐的噩夢。我們在同一天裏,失去了小來和南音。亞姨走了,那些x警也走了。李成佑在院子的台階上坐了很久,我把千千和徐徐帶迴了房間,然後給殯儀館打了電話。


    小來和南音被拉走了。


    一個星期後,我帶著徐徐,千千,以及小來和南音的骨灰迴到了b城,李成佑送我們去的機場。臨行前,他告訴我,亞桐之前就有一點心理變態。小來事件徹底的刺激了她,她現在的精神有些錯亂了。


    我什麽都沒說。


    徐徐也隻是慘然的笑了一下,她說:「真是便宜她了。」


    「你們走吧,不會再有人去找你們了。」李成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等我說話他就轉身走了。


    我們迴到了我們自己的家,把小來和南音葬到了徐徐養父和弟弟附近,也好讓他們有個伴。


    一切後事辦妥後,我才發現,偌大的房子,隻剩了我們三個人。走到哪裏,都是南音和小來的身影。住了一段時間後,我實在受不了了。徐徐正在康復中,我害怕她的情況變壞,於是我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兩室一廳。


    我和徐徐搬到了市區居住,在這套小小的房子裏,我和徐徐總算開始了新的生活。我重新迴到了醫院上班,羅叔看我和徐徐生活拮據,變著法子給我送錢。我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既然還活著,那就得有點尊嚴。熬一熬,總是會過去的。


    我每天奔波著,上班,下班。擔心家裏出意外,我又請不起保姆,我不得拉下麵子去找了徐徐的養母。沒想到,年初的時候,翁雪的父親得重病過世了。她正好一個人,大半輩子的罪孽之後,她苟延殘喘的活著。聽我說了情況後,她哭了又哭。馬上收拾東西跟我到了b城。我上班的時間,千千和徐徐就交給了她。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熬著,熬到我上了好幾個月班後,生活條件才開始逐步改善。徐徐的身體恢復得也越來越好,在最近一次的全身檢查中,所有的報告都顯示徐徐已經是健康的正常人了。


    那天晚上,我抱著徐徐,淚水糊了她一肩膀。


    「一個大男人還好意思哭。」她取笑我,說著,她抱緊我的頭,淚水也糊進我的頭髮裏。


    「我們是不是熬過去了?」她輕聲問我。


    「嗯,熬過去了。」我啞著聲音道。


    「太好了,我們的前半生總算結束了。」徐徐喃喃的,「我本來還一直夢想著給小來和南音辦個婚禮,誰知道……」


    「也許李成佑說得對,人是有命的,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意。他最終還是得到了南音的生死相隨,也算不枉這一世了。」我強打精神安慰她。


    「但願在那一個世界裏,再也沒有亞桐,沒有清瀾門,沒有殺戮,沒有迫害。」徐徐哽咽著。


    「沒有,不會有的。」我已經緩過情緒來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為什麽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卻死了。如果小來和南音不死,那麽來年他們肯定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千千就會有弟弟或者妹妹……」徐徐說不下去了,泣不成聲的。


    我心裏何嚐不遺憾呢?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小來在瞬間走入了思想的絕境吧。其實要被亞桐帶走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是絕望的。也許離開後不久他就會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久了,他倫理綱常已經完全的理解了。那個淩辱他的人是亞桐,他一直憎恨她。命運那麽殘酷,那個人偏偏是他的姐姐。新怒舊恨,他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整個清瀾門裏,也就顏初還保留了幾分善意。」徐徐又說。


    「也許吧。也許。至少對你,她是真心的好。」我本來想告訴她當年被送走的真相,但想了又想,我還是決定不說。我從那幢房子裏搬走時,又仔細去翻了那九本書,在另一本書裏。我看到顏初留下的另一段話。當年,她把長風讓給陸然。沒想到,長風被長天害死,陸然懷著徐徐,每日以淚洗麵,顏初把她接到身邊照顧。徐徐出生時,陸然生下徐徐後大出血被送去搶救。顏初帶著徐徐迴了家了,恰巧她的姐姐顏慧才生下孩子不久,那孩子便是姚如靜。兩個孩子一起交給顏慧餵養,隻養了幾天,顏慧被人暗殺。顏初傷心欲絕,又怕兩個孩子慘遭不幸。於是她想盡了辦法,將徐徐和姚如靜送下了山。從此,徐徐和姚如靜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直到亞桐和宋伯西爭奪清瀾門最高執行人,這件湮滅了二十多年的往事才被翻撿出來。


    徐徐過了二十五年平靜的人生,最終沒能倖免屬於她的命。


    我後來也問了徐徐的養母,在dna的強有力的證明下,她努力迴憶,她說她生下孩子後那天晚上,她的丈夫去上了一趟廁所,她很困,睡得迷迷糊糊的,隱約的是覺得有人進了病房。後來也覺得那個女嬰不是她剛生下來的樣子,但又覺得剛出生的嬰兒,可能就是變化大。再加上同病房的另一個產婦也覺得自己的孩子有些變化,所以兩個糊塗的母親就覺得這是正常的,然後就這麽糊裏糊塗的把孩子抱迴了家。


    我和徐徐的日子終於平靜了,千千茁壯成長,徐徐的養母在經歷了兩任丈夫的枉死後。一心信佛,性情也變得溫順了很多。對徐徐和千千照顧得特別周到,對我也很關愛。


    這樣的日子,一年又一年。


    陸然,李成佑,宋伯西。亞桐,生死不明的顏未,還有許多其他的人,漸漸的就成為了我和徐徐記憶中一個灰暗色的片斷。


    隻是在每年清明的時候,我和徐徐會準備特別多的紙錢去墓地,給徐徐的養父弟弟,給小來和南音燒。


    徐徐給小來冠了徐姓,墓碑上,刻著徐小來三個字,徐徐是他唯一的親人。


    而我是南音唯一的親人。


    時間越來越久,悲傷慢慢的掩去了。在這個煙火人世,我們過著最普通平凡的日子。我主外。徐徐主內,一家人,其樂融融。


    二十年後


    「爸,我媽呢?」千千咬著個蘋果推開了廚房的門。


    我關了水龍頭從眼鏡後麵看了他一眼:「沒在院子裏嗎?」


    「沒有啊。」他晃進廚房,「爸,我媽今天又要給我做什麽好吃的?」


    「你這孩子。整天就知道吃。」我扯過抹布擦幹了手,「走,先陪爸爸下盤棋。」


    「我才不要,昨天跟你下棋,你明明輸了還悔棋,我現在和你有代溝。」千千大口大口的咬著蘋果。出了大廳後,他立刻撒了我的手:「我媽在菜園裏,爸,我沒空陪你下棋,我要我和媽研究晚上吃什麽去?」


    「你這個臭小子。」我笑罵。


    「爸,你要同情一下我。在學校裏吃東西那是為了活著。迴家來才叫生活。就是你不好,我說我要報本省的大學,你非要我去大城市,還說為了鍛鍊我。」千千把蘋果全部吃完,蘋果核隨意往院子裏一扔,不等我講他,他眼珠子一轉,「我知道了,爸,你肯定是很煩我老跟你搶吃的,所以,你就把我支使得老遠的,這樣你就可以獨自享受我媽做的美食。對不對,對不對?」


    我無語得很,他都二十出頭了,整天隻知道吃,這以後找女朋友怕也是要愁白我和徐徐的頭髮。


    「杜亦衡。」徐徐從菜畦中走了出來,「你又在和爸爸抬槓了。」


    千千趕緊跑過去,「媽,沒有沒有,我哪敢跟爸爸抬槓啊,你不是每次都護著他嗎?我一個人也抬不過你們合力攻擊我啊。媽,我得問你個嚴肅的問題。」


    「嗯?」徐徐拂了拂頭髮,她快五十了,保養得很好,但不知道為什麽,頭髮卻早早的就開始白了。現在她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染髮,這次隔的時間上了,髮根那裏又白了。


    「我真的是你們親生的嗎?」千千接過徐徐手裏的菜籃子,「要不。你和我爸總有一個幫我的,咋誰也不幫我呢?」


    「你不是我們親生的,是撿來的。」徐徐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好啦好啦,我親愛的美麗的老媽,我就是開著玩笑,你看我和我爸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怎麽可能是撿來的嗎?媽,我給我跳新學的機械舞吧,特別帶勁。」千千說著就一本正經的跳起來。


    把徐徐樂得不行。


    我搖了搖頭,真是個活寶兒子。冷不盯的,晃眼間,看到一輛黑色的豪車停到了院子門口。我皺眉。我和徐徐的朋友都是普通人,這是過路人迷路了嗎?


    有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男人從副駕位下來了,他穿著件灰色的短袖襯衫,背著手,非常有派頭的走到了院門口。


    「杜清池,徐徐,好久不見啊。」那個人高聲喊起來。


    那聲音有些熟悉,我快走了幾步到院門口,隔著籬笆門,我們對看著。歲月流逝,我們都老了,眼角的褶子都一樣深了。


    「我都來了。請我進去坐坐吧。」李成佑虎著臉說。


    徐徐和千千也走過來,徐徐有些無措起來:「你,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老朋友吶。」李成佑說著就自己動手推開了院門,他還是那麽沒耐心。


    「你真的隻是來看我們嗎?」我有些狐疑的看他。


    「以前就知道徐徐菜做得好,我就順道過來喝個酒。」他拍著我的肩膀,「徐徐,你快去準備下酒菜啊,我和清池聊幾句。」


    徐徐和千千去了廚房。


    「李成佑,大家都一把年紀了,你可不要再來攪和我和徐徐的生活啊。」我還是不放心他。


    他神秘一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調任啦,到b城來走馬上任,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大靠山啦。」


    我驚呆了:「你居然走官道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也很有趣。」


    「你可真有本事,佩服。」我由衷道。


    「還是你贏了,老婆孩子熱炕頭,人生所求不過如此,你說呢?」他說完笑起來。


    我也笑起來。


    黃昏的夕陽中,有炊煙裊裊。


    有家,有她,有娃,足矣。


    是吧,人生所求不過如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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