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徐徐生孩子那天,我去了f城。出發之前,我很不放心,因為距離她的預產期隻有一個星期了。她勸了我半天後看我遲遲不走,硬是推著我出了房間。說是家裏還有南音和小來,就算真的那麽不巧,寶寶提前來了,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他們倆個會把她送到醫院去。再說了,她現在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寶寶絕對不可能今天就出來。


    我最後一咬牙,開著車就出了門。


    車子進入f城時,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半了,我給徐徐打了個電話。


    「我沒有肚子痛,也沒有頭痛眼花,我在院子裏曬太陽吃水果,看小多和小愛在草地上撿球。」我還沒開口,徐徐就搶先說道。


    我忍不住笑,想到她看不到,我立刻又斂了笑:「挺乖的。」


    「你現在才發現嗎?」她笑起來。


    「好了。跳綠燈了,我開車。」我道。


    「討厭,不好好跟我說話以後不準給我打電話。」她惱怒起來,「我決定今天不接你的電話了。」


    「等我迴來。」我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大概因為懷孕的關係。徐徐愈發的愛撒嬌了。我其實是非常討厭女人撒嬌的,但徐徐破了這個例,看她撒嬌倒有點可愛。


    啟動車子後,我一路往城北的別墅區趕去。十二點十分,我的車停在了一幢別墅前。


    「杜先生。」老諸小跑著過來幫我開了車門。老諸是我媽的家庭醫生。


    「她情況怎麽樣了?」我問。


    老諸嘆了一口氣:「進去再說吧。」


    我便跟在他身邊往院子裏麵走去,上了樓,穿過大廳,我和老諸來到了我媽房間。她躺在被窩裏,頭頂掛著輸液瓶。先前老諸給我打過幾次電話。說我媽時日無多了,不過用最好最貴的藥在延長時間罷了。


    我一直不肯見她。


    熬到如今,我的孩子要出生了,徐徐反覆勸說,我最終還是決定來見她最後一麵。


    「清池。」我媽喊了我一聲,喊完後就有兩行淚順著她的眼角往下淌。


    老諸給我搬了一把椅子,我坐了下來,神色淡淡的看著她:「我來了。」


    我媽吃力的抬動手:「徐徐是不是要生了?」她的眼中有渴望的光芒。


    「是。」我應了一個字,不肯去握她的手。


    「男孩還是女孩?」她又問。


    我沒說話,不想告訴她。


    「你就……這麽恨我?」她的淚流得更急,手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還是不說話,她沒說錯,我恨她。她做過的那些事情,並不因為她要死了,我就應該要原諒她。


    我媽說不出來話時,隻是看著我流淚。


    我默默的坐著。


    「清池,你就和你媽說幾句話吧。」老諸在一旁勸道。


    「沒什麽好說的。」我冷酷道。


    「清池,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媽哭著喊出聲來,因為情緒起伏得太大,她激烈的咳嗽起來。喉嚨裏發出了一陣又一陣奇怪的咕嚕聲。老諸慌忙上去幫她打了一針。


    好一會兒後,我媽才緩過氣來,但她已經幾乎氣若遊絲了。


    「知道了。」我道,對啊,她身不由己。有了這四個字,誰都可以為自己開解。


    「好好過日子。」我媽的聲音變得微弱。


    「會的。」我始終那麽淡淡的。


    「你走吧。」她閉了閉眼睛。


    我便起了身,要抬步時,我還是多說了一句話:「如果真的有下一輩子,我不願意再做你的兒子了。你走好。以後清明有空的話,我會給你燒紙。」


    說完我就往房間外走去,房間裏又傳來了咳嗽聲。


    「清池。」老諸追出來。


    我沒有迴頭,他就沒有再追了。


    何必要再見這一麵呢?我不是太懂。


    我上了車,立刻便啟動了車子。開出別墅區,我才靠著路邊停了下來。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煙,突然想起來,因為徐徐懷孕,我已經把煙給戒了。沒辦法,我隻能繼續朝前開,然後找了間路邊的便利店買了包煙。


    靠在車旁,我點燃了煙。熟悉的尼古丁香味繞鼻,我的內心稍稍平靜了一些。這些年來,我已經變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的冷血動物。


    於徐徐。隻不過我拚了命的用假象的自己包裹真實的自己罷了。我常常擔心某一刻的時候我就坍塌了,徐徐再嬌嗔孩子再可愛我也會無動於衷。


    我特別害怕自己會失去最後那一點希望。


    我媽怎麽懂,我所有的希望之源都毀在她那裏。當年進入清瀾門的真相,我曾經試圖想和徐徐提起,但最後還是沒有足夠的勇氣。


    當年,我隻道亞桐殘忍,為了逼迫我就範。從我媽身上做文章,她用那種最非人的手段,幾個男人當著我的麵淩辱我媽,我媽哭喊哀求也無濟於事。


    我以為我媽是一個柔弱的人質,我如果不以身試險,我媽將終生無寧日。


    嗬嗬,我不自覺的冷笑,後背是一層又一層的寒意。


    我哪裏會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媽自導自演。在漫長等待的歲月裏,她的心理逐漸扭曲,她恨我爸,慢慢的變成恨極了我爸,最後發展到不惜毀掉我。她利用我的孝順,用最殘忍的方式一步一步把我變成她想要的工具。


    在幾十年的時間裏,我媽慢慢摸清我爸和清瀾門有絲絲縷縷的關係。她想盡辦法,最後和宋伯西聯合,兩個人先是找出了夏迎秋的親妹妹姚如靜,然後順騰摸瓜,又找出了陸然的女兒徐徐。


    她將這些信息給了亞桐。於是,徐徐和姚如靜原本的平穩的人生道路被毀了個徹底。


    如果說一開始,她隻是因為恨我父親想做一些事情來鎮住他的話,到了後來,我媽就漸漸嚐到了鬥爭的樂趣。權力的樂趣。


    世外桃源的地心裏埋了大量的金銀珠寶,我媽的最終目標便在那裏……


    我抽完了兩支煙,覺得胃裏有些空起來。迴到b城還需要將近三個小時,我便打算找個地方先吃飯。


    上了車,在這座熟悉的城市裏,我有些茫然的往前開著。在經過柳文良公司附近時,我有點心血來潮的停了車。


    這個人真是一個奇怪的存在,他曾經是我的不錯的朋友,是徐徐的前夫。在後來我們劇變的人生路,他就像一個糊塗蟲,糊裏糊塗的過著屬於他的平靜的日子。


    人各有命,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進了他的公司,在前台那裏等了一會兒,接到電話的柳文良匆匆下了樓。


    「清池。」三步左右的距離時,他停下腳步,滿臉的不置信。


    「文良。」我微笑著和他打招唿,他看起來過得不錯,都有啤酒肚了。


    他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我:「怎麽突然過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唿。」


    「路過,就來看看你。」我道。


    「吃飯了嗎?一起吃個飯吧。」他熱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我正好沒吃午飯。


    柳文良請我在他旁邊的一家餐廳吃飯。


    「最近還好嗎?」他問。


    「還好。」我道。


    「徐徐呢?你們在一起嗎?」他問有些小心翼翼的。


    「她挺好的。」我不願意多說。


    「你變了挺多的,不像以前愛笑愛鬧,現在有點太沉悶了。」他打著哈哈,看著冒著熱氣的菜餚,他抽了抽鼻子,又道:「我結婚了。」


    「恭喜,什麽時候的事兒?」我問。


    「元旦的時候。」他說。


    我笑了笑,記得徐徐最後一次來見他的時候,我從監聽器裏聽到他對徐徐的說的那些話,徐徐讓他等她來著,他好像也表現得願意。


    俗世生活這樣瑣碎,誰有閑情去等三年五載,三五個月就多了吧。


    我還想說點什麽時,手機響起來,小來打來的電話。


    「杜先生。姐姐,姐姐,她,她,她她……」小來跟瘋了一樣。急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把舌頭捋直說話。」我冷冷道,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對徐徐的關心和愛護至少是我的兩倍,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姐姐要生了。」他總算把話說清楚了。


    「你說什麽?」我猛的起身,帶著餐椅錯開一大截。


    「姐姐不讓我打電話,我,我偷偷打的,你快迴來吧,開車,慢點。」他緊張得聲音都哆嗦起來,就像是他的孩子要出生了一樣。


    我當即掛了電話:「文良,我有點急事,得馬上迴家,有機會再聊。」


    「清池,哎。你電話也不留一個給我……」柳文良在身後大喊。


    我哪裏還有空搭理他,心裏很後悔拐了個彎來找他吃飯,要不然這個點我都到半路了。下了樓,我上了車,啟動車子時,我握著方向盤的手竟然顫起來了。


    我都忘了上一次我內心產生這樣激烈的情緒是什麽時候了?好像還是徐徐用迎鳳的心髒出現嚴重排異那次。


    我那次趕到時,迎鳳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我提出把徐徐原本的心髒換迴去時,專家組當時就認為我瘋了。


    最後在我的執意堅持下,以及亞桐關係的威壓之下,專家組們才做了這個在他們看來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手術。


    萬幸的是,徐徐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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