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如靜咳得更加厲害,幾乎要上氣不接下氣。我靜靜的看著她,擔心她下一秒鍾就要「嘎」一下暈過去。但她的生命力可比我想像的要更頑強,咳了五六分鍾,她慢慢的停了下來,嘴角卻有絲絲血跡,那血還是褐色的。


    我有點驚心了,她這是吐血了麽?看血的顏色……我懷疑她可能中毒了。我起了身走到她麵前,這會兒那血跡已經有點發黑了。


    「你生的什麽病?」我問。


    「不是盼著我死麽?我總歸會如你的願。」她擦了一把嘴角,努力的想裝著自己並不害怕。但她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沒有人不怕死的。


    「還是不願意告訴我,你身後的人是誰?」我問。


    她看著我:「你覺得呢?」


    我看著她的眼睛:「但我更好奇,你的孩子是誰的?」


    姚如靜冷哼一聲:「徐徐,你是八婆嗎?這關你什麽事兒呢?」


    「確實不關我的事情,但我仍然很好奇。你想,我當初被你和柳文良掃地出門,一年不到,你們就落了這樣的下場。要說報應吧,這報應也來得太快了。所以呢,我想這絕對是人為。柳文良那時候嘲諷我不會生,結果呢,你敢給他戴頂這麽大的綠帽子。姚如靜,說真的,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我說得很認真。


    姚如靜的臉色已經夠差了,除了瞪著我,她也做不出別的舉動。但瞪著瞪著,她就笑起來。


    「徐徐,你又有什麽好高興的呢?你以為你現在釣到了杜清池,從此以後就可以高枕無憂了。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一個男人能靠得住,你也不會是幸運兒。」


    武俠小說裏常有這樣的女人,一旦被男人傷狠了,這天下的男人便全都該死,還真是有點兒意思。


    「你是不是真的好不了了?」我換了個問題。


    「怎麽?你要每年清明給我燒紙嗎?」她說這句話時。有點了悽慘的樣子。


    「既然你要死了,我覺得你不妨跟我說說心裏話。誰也不會想到,你把心底的話告訴了你最恨的人,你覺得呢?」我略略傾身,溫和的笑著。


    「還有什麽好說的?自己選的路,自己受唄。」她又咳起來,這迴褐色的血又漫得多了一點出來。她的眼神變得驚恐起來,那血越漫越多時,她倉惶得抓住了我的手。


    「不用怕,你一時半刻是死不了的。」我給她扯了一大把紙,又夠過旁邊的水壺,然後倒了杯水送到了她嘴邊。


    她抖著手擦掉了嘴角的血,又漱了漱口,再坐直時。她麵色已經有點青灰了,靠到沙發上,她閉了閉眼睛。


    「你一來我就吐血了,你真是掃把星。」她閉著眼睛低聲罵我。


    「我的能量還挺大的。」我可能心已經冷掉了,竟然對她一點憐惜都沒有。


    「那個人能出去嗎?」姚如靜指著南音。


    「你到院子裏等我吧。」我對南音說。


    南音站著不動,我真是鬱悶,沒見過這麽死腦筋的人。姚如靜很顯然是有話要單獨跟我說啊。南音不出去,她什麽也不會說。


    「你出去等我。」我拉下臉。


    南音隻好出去了。


    「說吧。」我看著她。


    姚如靜猛的揚手,我眼疾手快穩穩地抓住她,她手裏有根長長的針。


    「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居然想暗算我?」我看著那根針,估計抹了點什麽。否則一根針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杜清池的母親,一切都是她。」姚如靜喘得厲害,聲音極輕,然後用力揮我的手:「我跟你沒完,你這個賤人。」


    我知道她這是在掩人耳目了。她不相信任何人。


    「孩子是誰的?」我又問。


    「一切都是她。」姚如靜反抓住我的手,又揪住我的頭髮強行將我的耳朵拉下去:「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我一直在想那個男人會不會是杜清池,好幾個晚上,隻可惜我沒有機會接觸到杜清池。我想做親子鑑定。徐徐,我活不長了,也沒力氣再去找你們了。你幫我查清楚。孩子是無辜的,求你。她一直在監視我,你快走。」


    我猛然推開她,退了幾步跌坐到側麵的沙發上。


    「賤人,賤人,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姚如靜大罵起來。


    南音從外麵衝進來。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站起了身,昂著頭,我象一隻打了勝仗的老母雞,抬頭挺胸的出了大門,穿過院子,上了副駕位。


    我沒有力氣開車了。


    「顏小姐,你沒事兒吧?」南音問我。


    「沒事兒,看到討厭的人過得這麽慘,我很高興,我太高興了。我擔心一高興我會踩錯剎車和油門,連累你跟我一起死,那就不好了。」我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南音可能覺得我有點莫名其妙的,便專心的開著車。


    下午過半的光景,我迴到了景山,迴到了我的心園。我進了訓練室,那個隻屬於我的角落。我坐到窗台上。看著角落裏的蟲子屍體,以及餓得奄奄一息的老鼠。


    姚如靜的話象一把刀,狠狠的淩遲著我的每寸肌膚。在我對杜清池全心全意信賴的時候,她給我送來了一把刀。


    我在訓練室裏呆了許久,然後下了樓,走到成祖的房間前。推開虛掩的房門,成祖坐在窗前打著坐。


    他保持著坐姿,就像我沒有下過山一樣。


    我嫉妒如此淡然的人,他的人生,是不是也在百孔千瘡才變得如此淡然的?


    「成祖。」我喊了他一聲。


    成祖睜開眼睛。眼睛有些發亮:「你迴來了。」


    「我進來的時候,你沒發現?」我走到他麵前。


    他緩緩的收攏手,然後起了身:「新近練了個曲子,走吧,去聽聽。」明明他該聽命於我。但他的從容讓我乖乖跟著他往外走。


    這個人也是杜清池的人吧?我覺得很頭痛,靠近我身邊的每一個人,似乎除了小來,全都是杜清池的人。


    出了後院,冷風吹來,我抓緊了衣服。


    楊柳樹下,古箏上落滿了枯葉。成祖也不講究,直接就外套的衣袖拂了拂。他坐下來,我坐到他旁邊的石凳上。


    成祖拔動琴弦,悠揚婉轉的曲子響起。我聽了半天,將大腦裏儲存的名曲全搜羅了一遍,愣是沒有聽出來這曲子的出處。


    最後一個音符收尾時,成祖道:「我自創的,你怎麽能想到出自何處?」


    我笑了一下。


    「還是安靜不下來嗎?」他問我。


    「你覺得我在想什麽?」我反問。


    「你在想什麽我不知道,但你的眉宇間全是焦慮,很明顯,你被困擾了。」他又拔動琴弦,這迴,他彈的梁祝。


    如泣如訴,我想,這便是我和杜清池的下場麽?


    「你為情所困。」成祖彈完梁祝後,下了定語。


    「嗯。」我承認了。


    「顏心。」他隨意拔弄著琴弦,喊了我卻不再往下說。


    我耐心的等著。


    「人生之中,躲不過去的有兩件事情。一件是福,另一件是禍。」他按住琴弦,側頭看我,「既然躲不過去,你又何必困擾?」


    我苦笑:「並不那麽簡單。」


    他扶著琴起了身,我跟著他起身。


    「跟我說說,你下山遇到了哪些事情?」他並著我的肩緩緩的走。


    我看著他,我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在這景山之上,我毫無防備信任過的人隻有小來。


    「那讓我猜猜。」他說。


    我不說話。


    「你覺得你掉進了一團迷霧裏,看不清來路,看不到未來。你急切的想知道一切真相,你告訴你自己不能相信任何人,但又希望被你愛的那個人能夠不辜負你的信任。」他語氣淡淡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顏心,沉住氣,真相會自己出來。」他頓住腳步,側頭看我。


    「你是誰?」我狐疑的看著他。


    「琴師成祖。」他抱了抱拳。「一個死了二十年的人。」


    「什麽意思?」我像個小女孩一樣,想聽他講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和你一樣,也為情所困。二十年前,我愛的人死在我手裏,我也就跟著死了。」他一句話就概括了他的二十年。


    「你很長情。」我感嘆。


    他笑起來:「這世上根本沒有長情的人。人是最善忘的。苦的,痛的,快樂的,幸福的。沒什麽是忘不掉的?執意活在迴憶裏的人,最多也就是逞強,逼著自己不許忘記而已。」


    「我愛的人是杜清池。」我打斷他。


    「嗯。」他應道。


    「他說他也愛我。」我像那個沒長大的小女孩,想從成祖這裏獲得一點兒肯定。


    「嗯。」他又應道。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我能不能相信他。太多事情了。我還查出來,我和我媽沒有血緣關係。我現在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我的親生父母在哪裏?我突然就變成了一葉浮萍。成祖,你明白我心裏的難過嗎?而且,而且……現在還有更可怕的事情。他,可能和我最恨的女人有個孩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我語無倫次的將心底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成祖伸手過來,拂開我額前的碎發,他道:「沉住氣。真相會自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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