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清創室出來的時候,江潯已經睡著了。


    連著好幾天的高強度工作,加上失血過多,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難以招架。


    夜漸深。


    眼看江潯情況穩定。


    大家也在溫梨的催促下陸續離開了病房。


    原本略顯擁擠的空間頓時寬敞起來。


    她拉開椅子,靜靜的守在一旁。


    男人穿著病服,雙眼緊閉,麵色蒼白得幾乎沒有什麽血色。


    那是她不曾見過的模樣。


    年少的他,總是意氣風發,對很多東西都好像可以信手拈來,後來,他成熟穩重,有著渾然自成的魅力,在年齡和閱曆上,溫梨遠遠比不上他。


    這樣一想,現在的樣子還真是難得。


    溫梨撐著下巴,淺淺的打了好幾次哈欠,腦子裏想著明天要怎麽跟江老爺子解釋。


    可她實在是太困了,還沒弄明白就趴在床沿邊睡著了。


    -


    天剛剛亮的時候,江潯醒了。


    他看著趴在床沿邊衣衫單薄的女孩,微微擰眉。


    入冬後,早晚溫差開始更明顯了。


    他試探性捏了捏女孩泛著涼意的手,心裏湧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好像是心疼。


    局麻過後的傷口還帶著刺痛,江潯管不了那麽多,起身掀開被子下床,繞到溫梨身側,盡量利用右臂的力量,小心地將人抱到床上。


    把她裹進溫暖的被窩裏。


    溫梨嚶嚀了兩聲,下意識的調整了一下姿勢,睡得更沉了。


    左肩的牽扯讓江潯稍稍蹙眉,好在傷口並沒有裂開,他接替了溫梨的位置,凝著她的睡顏,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陳叔在病房外的廊椅上忐忑的等了一夜。


    少爺進了醫院,老爺必定一大早就會收到消息。


    而他作為唯一陪同少夫人出行的人,責無旁貸。


    他緊攥著手心,不停的來迴踱步。


    “叮——”


    電梯到達樓層的聲響格外清晰,陳叔微微抬眸,剛看清了身影,便連忙走到電梯口迎接。


    “老爺。”他恭敬的問了聲好,然後朝攙扶著老爺子的江管家點點頭。


    “誒,老…老陳,怎麽…不迴去休息?沒受傷吧?”


    江老爺子一下就認出了來人,看著老陳臉上的愧疚之色,拍了拍他的胳膊,輕歎了口氣,“沒事,我…我聽主治醫生說,那小子問題不大,況且…這是意外,你無需自責…先迴去吧。”


    江老爺子不是不講理的人。


    他翻查了醫院的檢查和診斷記錄,證實那位小女孩在入院時就已經多器官嚴重損傷衰竭。


    即使後來集結了多科室專家會診,還是沒能把人從死神手裏搶迴來。


    從醫多年,江老爺子自詡這類事他也見過不少。


    他同意,作為醫生最重要的使命是救治病患,但醫生不是神。


    大家好像都忽略了這一點。


    -


    “叩叩叩。”


    敲門聲很輕。


    江潯迴過神,見溫梨沒受影響,目光冷冷的掃了過去。


    江管家推開房門,眼神帶了些疑問。


    不是說受傷的是少爺嗎?怎麽少夫人躺病床上了?


    江老爺子瞬間也不淡定了,到嘴的話還沒來得及收,便聲如洪鍾的發出了一個單字音。


    “你…咳咳…”


    他輕咳了兩聲,適度調整著音量,攙扶著江管家迅速往江潯身邊挪動,順溜的用氣音來表示著自己的不解。


    “什麽情況,不是說受傷的是你嗎?梨梨怎麽躺床上了,臭小子,連媳婦都照顧不好,真是氣死我了…”


    江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一口氣下來說話都不帶喘,“小江,快去讓人把梨梨的所有病曆調過來。”


    江潯聞言,立馬製止了江肇的動作,“不用,她隻是累了。”


    也許是病房裏的氣場太過強烈,話音剛落,女孩便驟然轉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著病房裏出現的江老爺子,微愣了兩秒。


    還沒把心底的震驚壓下去,又發現了站在床沿邊的江潯。


    所以,現在躺在床上的…是她?!


    溫梨窘迫的撓了撓頭,迅速掀開被子,乖巧的來到江老爺子身邊,張嘴好似要說些什麽,可昨晚臨睡前想的解釋卻一句也記不起來了。


    她眨巴著眼,最後小聲的開口,“爺爺,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到床上去的…”


    江老爺子本就偏愛溫梨,哪裏舍得說她一句,確認她沒事,整個人都鬆弛了不少。


    “累了…就到床上休息啊,哪有什麽知不知道,你說是吧?小江。”他小幅度的擺了擺手,朝江管家微微揚起下顎。


    “老爺說的是。”江管家聞言,連連點頭。


    江潯勾了勾唇,凝著小姑娘泛起薄紅的小臉,什麽也沒說,掀開被子,重新躺了迴去。


    這樣一來,江老爺子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


    “要不,出院吧?”他提議道。


    “宅子裏…又不是沒有人換藥消毒,讓…讓梨梨這樣來迴跑,身體…總是吃不消的。”


    “況且,家裏床還大,夠…夠你們倆一塊兒睡。”江老爺子說得磕磕跘跘,但聽的人卻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溫梨的耳廓瞬間就紅透了,她焦急的搖了搖頭,“我…”


    “我覺得可以。”江潯搶先應了。


    晟康雖然離老宅不遠,但來迴出入還是不夠方便,再說了,他也急需一張能容納下兩個人睡的床。


    -


    江老爺子一貫雷厲風行。


    上午決定的事,絕不會留到下午辦。


    一個小時後。


    江潯順利從晟康的病房迴到了江宅。


    醫院的工作也暫時停止了。


    聽說爺爺給他請了兩個月的假,說讓他好好在家待著。


    江潯覺得有些離譜,這哪裏是刀傷,估計連骨折都能行動自如了。


    但很快,他好像理解了爺爺的用意。


    醫院工作忙,經常需要連軸轉。


    如果梨梨不刻意等他,他倆幾乎沒有什麽時間是能碰到一塊兒的。


    好像還從來沒有好好陪過她呢。


    江潯閉上眼,慢慢倚靠在床頭,放任自己沉浸在思緒中。


    ……


    隨著門外的一陣嘈雜,他猛然迴了神。


    “少爺,午飯準備好了。”


    “進來。”江潯微睜開眼,下意識往袁姨身後看去。


    袁姨看出了端倪,將飯菜放到一旁的書桌上,坦言,“少夫人在樓下用餐呢。”


    男人點點頭,沒說什麽,起身坐在桌子前,拿起湯匙舀了一口湯。


    緊接著——


    “哐啷。”


    勺子應聲而落,帶著熱氣的湯順著台麵滴落在男人褲腿上。


    袁姨好一番收拾,緊張的看著他。


    “少爺,您沒事吧?”


    “還好,就是可能需要換身衣服,麻煩您幫我叫下梨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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