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之間,祝溪冰已刺出數劍,龍少陽腳步輕移,一一閃身避開。祝溪冰順勢改刺為削,橫劍削來,龍少陽忙彎腰後仰,那劍將將從他腰腹之上劃過。


    龍少陽見她變招迅疾,心頭微驚,又想她機敏狡黠,智計百出,不敢大意,當下穩重心神,見招拆招,卻也並不急於主動出招。


    祝溪冰見他隻是守住門戶,宛若陀螺般在自己身邊閃轉,自己的劍卻絲毫碰他不得,遂笑吟吟道:“嘻嘻,兄台,你這是什麽功夫?陀螺神功嗎?可當真了得。”想著借此亂他心神。


    龍少陽心道:不知這姑娘想耍什麽花招?凡事小心為是。當下並不搭話。


    祝溪冰見他毫不理會,突然花容失色,怒道:“兄台,你莫要欺人太甚,一味閃躲,算什麽英雄好漢!有本事的,使出你的兵器來!本公子不占你的便宜!”口中說著,手中劍招卻一招也未停頓。


    龍少陽道了聲“好”,手中已多了支一尺四寸的玉笛,通體晶瑩潤澤,碧綠中泛著一絲青光。


    祝溪冰笑道:“這玉笛就是你的兵器?待會要是被本公子的寶劍大卸八塊,可不要哭著鼻子找我賠!”她卻不知這玉笛不是凡物,硬若鋼鐵,豈能輕易被削斷?


    龍少陽笑著應道:“不勞兄台關心。”說著,手持玉笛,挺身上前。剛才祝溪冰與安靜思比試之時,他已在暗暗觀察,與她交手一番後,更是確知她武藝平平,隻是機警靈敏,遠在常人之上。當下他一邊尋思:方才已經拿定主意,大庭廣眾之下自己固然不能敗給她,可又不願贏她,這二者如何兼得,可有折中之策?一邊出招應對。


    大殿之上,劍笛不時相碰,聲響不斷。隻見一道白光,一道綠光,縱橫交叉,越行越快,宛如白綠兩線在空中相互纏繞,越織越密,由線成網,織就了一麵白綠兩色的光網,將二人罩在中間,網內景象已讓人看得不甚清晰,引得眾人一片喝彩。


    突然光網撕破,一道白光,一道綠光分別向外跳出,接著兩道人影落地。眾人凝神看去,隻見二人已經站定,麵帶微笑,相對而視,中間隔了不到一丈,隻是那紅衣公子的手中握著一支一尺四寸玉笛,另外一位年輕人手中握著的卻是一柄三尺長劍。


    刹那間,殿上爆發出一陣驚唿之聲。


    原來,二人一劍一笛快速過招時,在那光網之中,龍少陽覓得機會,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順著她的右手手腕,挾手奪過她手中寶劍,右手接著跟上,順勢將手中玉笛塞進她右掌之中,是以二人分開站定之時,二人手中兵器已經對調。這幾下兔起鶻落,瞬息之間,一氣嗬成,殿中平平之輩哪能看得清楚?


    龍少陽拱手為禮,道了聲“承讓”。抬眼瞧去,見祝溪冰還了一禮,一雙美目正似怒非怒、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就在這時,隻聽齊帝拍手讚道:“真是精彩!讓朕眼界為之一開!二位壯士可謂棋逢對手,不分伯仲!來啊,賜酒!”當即便有兩名宮女端了兩杯酒過來。


    二人忙行禮謝恩。祝溪冰先接過酒杯,喝了一口,立即嗆得直咳嗽,忙遮掩道:“陛下禦酒果然帝王之氣沛然,草民凡夫俗體,竟是一時難以消受……”分了幾次,勉強喝完,當下抬袖掩口,吐吐舌頭。


    齊帝笑道:“這位壯士,你的酒量與這身武藝可不相匹配啊!看來人嘛,真可謂各有所長,難以十全十美。”


    龍少陽接過酒杯,見隻是一小盅酒,高高舉起,一仰脖子飲了,將酒杯又放迴托盤。眼角一掃間,見蕭狄正湊到身前的太子耳邊低聲言語,一會兒太子又離席走到齊帝身旁躬身說著什麽,那齊帝不時點頭,耳語幾句後太子又迴到了坐席之上。


    接著便聽太子道:“啟稟父皇,今日殿上比試真是精彩絕倫,幾位壯士的武藝可謂各有千秋,讓我等有幸一窺各國武風。聖人有雲,‘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眼下武鬥已畢,兒臣有一提議,不如趁此機會,考較一下兩位壯士的文才,如此有武鬥又有文試,可謂兩全其美!”


    “嗯,太子這個提議甚好。應著景兒,又合著朕意,隻是這題目嘛……”齊帝起初麵帶微笑,說到這裏低頭蹙眉,思索該出一個什麽題目。


    “父皇。”太子接著道,“今日正是父皇壽宴,兒臣以為不如便以壽宴為題,正是適逢其時。”


    “以壽宴為題?好,二位壯士就以今日壽宴為題,當下口占一首。做的好,朕重重有賞!”齊帝麵露恍然之狀,喜道。


    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都在搜腸沉思。有的手指淩空虛點,有的品茶凝神,有的搖頭晃腦,連那一向灑脫懶漫的滕王蕭元嬰也認真起來,手托著肥嘟嘟的臉,在喃喃自語。


    略一頓,隻聽龍少陽曼聲吟道:


    “吾國自古禮儀邦,皇猷遠播化四方。萬國今日來朝賀,歲華方共聖恩長。”


    說罷躬身行禮,續道:“草民初入門徑,做得不好,博陛下一樂!吾皇萬歲!”躬身又是一禮。


    吟聲剛落,祝溪冰一臉詫異,吃驚地盯著龍少陽,籲了一口氣,拱手道:“兄台大才,小弟不及,佩服佩服!”


    “妙哉!妙哉!”怔了片刻,齊帝忍不住大笑起來,擊案讚道:“好一個‘歲華方共聖恩長’!壯士你文思敏捷,真是文武全才!”說著瞧向祝雲雀笑道:“老丞相,看來這殿上文武全才除了你,又多了一個!”


    祝雲雀連忙拱手,笑道:“陛下此言過譽啦!文武雙全之才,老臣頂多隻能算作半個。”


    直到此刻,眾人才陸續明白過來,紛紛行禮,齊聲喊道“吾皇萬歲,吾皇萬歲……”原來這位姓龍的青年片刻之間做了一首藏頭詩,四句首字連在一起,正是“吾皇萬歲”四個字。


    齊帝大樂,一擺手示意眾人歸座,喜道:“瞧朕今日真是,一時高興竟忘了問二位壯士姓名,不知二位如何稱唿?”


    二人忙躬身道:


    “草民海州人龍少陽。”


    “草……草民洛城人……祝……祝枝山。”


    “嗯。”齊帝笑道,“這位龍壯士能文能武,不可多得;這位祝壯士卻是名如其人,鍾靈雋秀。咦,祝老丞相,這位祝壯士與你同姓,又是洛城人,說不定與你同宗同族!”


    祝雲雀一臉尷尬,接口道:“陛下,祝姓是洛城大姓望族,人丁興旺,有此良才也不足為奇。眼前這位小壯士,老臣卻是未曾有緣識得。本族有此良才而不知,真是一樁憾事!”


    齊帝點頭道:“祝老丞相整日忙於國事,替朕分憂解愁,以至家事都無從顧及。來,老丞相,朕趁此機會敬你一杯!”


    “陛下之恩山高海深,老臣惶恐不已!”祝雲雀一邊說一邊躬身行禮,“老臣惟有鞠躬盡瘁,方能報陛下隆恩於萬一!”說罷拿起案上酒杯,一飲而盡。


    眾人也紛紛湊趣,跟著稱頌皇恩浩蕩。


    齊帝高興至極,笑道:“朕剛才已經說過,凡是最後勝出者重重有賞。來啊!賜這位龍壯士黃金百兩,綢緞百匹。賜這位祝壯士賜黃金五十兩,綢緞五十匹。朕的寶劍各賜二位壯士一把。還有那位安壯士以及諸位比武壯士,各賜黃金五十兩!”


    眾人忙行禮謝恩。


    便在這時,太子突然起身道:“父皇,這位龍壯士武藝文才,都是人中翹楚,年紀又比兒臣略長一些,可謂亦師亦友。兒臣有一請求,可否安排他在東宮當差?這樣一來,兒臣朝夕請教可就方便多了。”


    齊帝略一沉吟,道:“如此甚好。龍壯士,朕今日就封你一個……五品太子舍人,今後與蕭狄一道,輔助太子習文學武,匡正得失。”


    “是,謝陛下隆恩,臣必時刻牢記於心。”龍少陽和蕭狄忙躬身道。


    齊帝轉向祝雲雀道:“祝老丞相,這位祝壯士,朕就交給你了。今後多加照拂,輔以引導,猶未為晚。”


    “老臣遵命。”祝雲雀欠身拱手道。


    “諸位,常言道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一番歡樂,朕也有些乏了,今日就到這吧。列國使臣,若是貴國國內沒有要務,不妨在洛城多盤桓一段時日,領略民風鄉俗,品味美味佳肴,也不枉千裏迢迢辛苦一趟,太子自會將一切安排妥當。龍兒,先禮送各國使臣退席。”齊帝說完,站起身來,一擺手,由宮女扶著徑直去了。


    太子和各國使臣忙躬身領命,眾人便紛紛退席。龍少陽忙上前跟太子行了禮,因太子要禮送使臣,二人又見殿中人多嘴雜,想著來日方長,便不再多言,當下道別,各自有些不舍地去了。


    龍少陽一抬頭,見蕭元嬰正站在殿門前等候,忙快步走了過去。突聽身後一個聲音道:“龍少陽,你切莫得意。不要忘了,今日我們可是打了個平手。”


    龍少陽轉過身來,見這人信步走來,一臉笑意,正是祝溪冰,便笑道:“是嗎,祝公子?”說著從袖中取出一物來,捏在指中,卻是一塊方形白色佩玉,晶瑩溫潤,正是祝溪冰腰間所係之物。原來是方才二人比試之時,龍少陽空手閃轉騰挪間趁機摘得。


    祝溪冰臉色微變,旋即平複,笑道:“這塊佩玉,既然你這麽喜歡,本公子就送給你好了!”


    龍少陽笑道:“多謝公子。不過這樣也好,如此一塊佩玉,一位姑娘家家自然是不常用的。”


    祝溪冰花容變色,頰上一紅,氣急道:“你……你莫要得意太早,日後勝負還很難料。本公子與你奉陪到底!”“哼”了一聲,一跺腳,轉身去了。


    這時滕王蕭元嬰走了過來,拍了拍龍少陽的肩頭,搖了搖頭,長歎了一口氣,酸酸地道:“少陽,我看你,今日不光走了官運、財運,還犯了桃花運。不過話說迴來,被窩裏放屁,這大殿之上,何止你一人,本王也是啊,怎地本王就沒有這種機會一展身手。哎,奈何,奈何……奈若何,你真是羨煞本王也……”


    龍少陽立時一愣,眼睛卻還是瞧向祝溪冰遠去的方向,不假思索道:“殿下,什麽被窩裏放屁,不止我一人?少陽不大明白!”


    蕭元嬰翻了翻眼睛,道:“能聞能捂(能文能武)唄!咦,虧得陛下方才還誇你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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