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越陽想了想,「前幾天來這,都是陶臨在幫著看孩子。」


    「老張母親喜歡串門,經常是蹲在門口跟人嘮嗑。」


    趙天華懂了,「所以可能事發的時候,她也沒注意到。」


    絕對不能承擔這件事情的責任。


    這比安頓好家庭、處理後續事宜更加重要。


    老人的眼睛漸漸變得狠,下一刻,她越發瘋癲地往身邊人上捶打:「放開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


    亓越陽猛地發現,少了個人,


    孩子的母親呢?


    他環顧四周,發現蘇小姐,正一個人坐在床上。


    門是開著的。


    屋裏沒有點燈,從他們的方向看過去,敞開的木門後,女人獨自坐在床的中央。


    屋外隱隱透進去的燈,讓她蒼白的、細瘦的身軀,看上去像一個單薄的虛影。


    蘇小姐在笑。


    她眼神空洞,但嘴角慢慢揚起,上下兩張臉像被撕成了兩個部分。


    沒有痛哭、沒有哀嚎、沒有發瘋的恨意,


    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空洞地微笑。


    王桂華和村長對視一眼。


    兩人心照不宣,很快做了某種決定。


    村長勸了幾句,老張都沒有放下刀。


    但王桂華隻是一個眼神,就讓他停了下來。


    王桂華緩緩地說:「小孩沒了,我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


    「但這件事……」王桂華喝了口茶,「等會帶幾個人去嚴老二家裏,把狗殺了,也就結束了。」


    「憑……」


    「嗯?」


    王桂華幽深的目光,落在握著刀的男人身上。


    她的聲音逐漸變得嚴厲:「想清楚現在是什麽時候!」


    「還是你敢壞了村裏的規矩?」


    男人沉默。


    最後,他艱澀地說:「誰跟我去殺狗?」


    村長吐出一口氣,擺擺手,幾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老張領著他們,去嚴老二家。


    「嗷嗚——」


    「嗷——」


    悶棍砸了幾百下,直到那條狗成了一灘不能動的肉泥,幾人才停下。


    幾個人迴來的時候,身上都沾著血。


    老張身上的最多。


    王桂華點點頭:「行了,這件事就這麽辦了。都迴去吧。」


    大家陸陸續續離開。


    老人給王桂華和村長端來了茶。


    這時又有風吹過,榕樹上的葉子飄飄蕩蕩,落在王桂華頭髮上。


    「這樹,沒栽幾年吧。看瘦的。」她隨口說。


    村長也抬頭。


    老人說不記得了。


    王桂華放下茶:「走了。」


    她瞥了亓越陽一眼。


    亓越陽:「……」行。


    於是亓越陽還得在老太太邁出步子後掩上門,意思是太後擺駕迴宮。


    鄉間路上,也沒個燈,黑乎乎的,老太太要林一嵐攙扶,亓越陽打頭陣。


    走到橋上,水聲潺潺,老瘋子坐在石頭上唱歌,點著火。


    亓越陽看見他在用一口老破鍋煮東西吃,心中竟然寬慰了一下。


    就算是煮蛇也行,起碼吃熟食了。


    老太太停在橋上。


    遠遠的,她對老瘋子說:「阿深,今天有沒有看見什麽?」


    老瘋子笑嘻嘻地唱歌。


    老太太也笑,笑了會,慢慢冷下來:「老張家,興不了多久咯。」


    亓越陽看過去。


    月光下,王桂華的麵色看上去有些冷,鼻塞將她的鼻子支撐成一個有些恐怖的豬鼻。


    「敢在院子裏打兩顆棺材釘,」她冷笑,「也是嫌命長。」


    亓越陽過了會才反應過來,老太太說的是,老張家院子裏種的兩棵榕樹。


    他不太懂民俗風水,現在看來,村子裏也不是每個人都懂這個。


    老太太問林一嵐:「是你爸讓他們種的?」


    林一嵐搖頭,不記得有這件事。


    老太太的臉越發冷了,「這樣啊……」


    佛音又響起,被吵醒的大兒媳知道,是老太太迴來了。


    陶臨不在。


    她翻了個身,看見桌上又有書被拿走。


    丈夫喜歡夜裏起來讀詩,她一直都知道。


    但是今晚的陶臨不隻是讀詩,他還喝了酒。


    竹影下,他舉杯,一次又一次。


    亓越陽想了想,還是開了門,到他身邊坐下。


    他低聲對陶臨說起了院子裏的種種情景。


    也說到了蘇小姐空洞的眼神。


    陶臨苦笑:「她……她真的很好。」


    「她不該經受這些,」他低低地說,「她受不住。」


    陶臨有點醉了,轉頭看向亓越陽:「讓你看笑話了。」


    「不過,大家都是男人,」他苦笑,「你應該能懂我的心情。」


    可別。


    亓越陽在心裏說,一點都不懂。


    陶臨仰頭,指著天上的月。


    「我讀書,」他輕聲說,「看到許多美好的意境,都是借著對月亮的描寫。」


    他開始低聲喃喃,院子裏一時隻能聽到他吐出的詩句。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新月如佳人,出海初弄色。


    琵琶弦上說相思。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當時明月在……」


    陶臨摘下眼鏡,輕聲說:「蘇小姐就是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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