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他看到林一嵐的眼睛裏,倒映著的隻有他一個人的影子。


    林一嵐從一樓的窗後偷偷望過去,見亓越陽還站在原地,越發覺得腦子裏有什麽鉤子在攪。


    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一見到他就想躲著。


    明明……


    林一嵐握緊衣角,收迴視線。


    明明是想跟他說話的。


    亓越陽不做什麽表情時,烏長的眉是壓著的,一雙偏亮的眼就算不聚焦地隨意一掃,也叫人覺得涼颼颼的。


    他看到躲在窗後的林一嵐了。


    亓越陽知道自己臉臭,於是扯著嘴角揚起一個笑,緩聲道:「一嵐,我給你帶了東西。」


    「你要來看看嗎?」


    林一嵐心裏泛著小貓撓一樣的癢。


    她覺得奇怪。


    她到底想不想看見亓越陽?


    好一會,林一嵐終於磨磨蹭蹭地從二號樓裏出來,走到亓越陽麵前。


    亓越陽把食盒遞給她,「有點重,拿好了。」


    兩人指尖相觸。林一嵐還沒反應過來,亓越陽先收迴手。


    她已經能聞到暖融融的鮮香。


    兩人麵麵相覷好一會,也沒再說出什麽話。


    林一嵐想了想,「你要上去坐坐嗎?」


    「……可以嗎?」


    「當然。」林一嵐轉身,為終於不用再陷入剛才那種古怪的氣氛中鬆了口氣,「你之前還說要幫我打掃衛生呢……不算數了嗎?」


    亓越陽笑了,「算的。」


    二號樓是主管的宿舍樓,一層裏有三個主管。


    林一嵐就住在二層。同層的另外兩個房間上麵都有封條,似乎很久都沒有人住過了。


    「你穿這個可以嗎?」


    亓越陽看著那雙粉色小豬拖鞋,「……小了點。」


    林一嵐拿出另一雙粉色小豬拖鞋,「這個呢?」


    「……好。」


    林一嵐的宿舍是很普通的一室一廳,但是看著很。


    她指揮著亓越陽坐到沙發上休息,自己則抱著食盒坐到電視機前,一邊看電視一邊吃午餐。


    亓越陽找到了本書打發時間。但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又轉到林一嵐身上。


    林一嵐似乎也覺得晾著客人不太好。午餐結束後她找來了一個棋盤,興致勃勃地邀請亓越陽下五子棋。


    贏了幾局,輸了幾局,林一嵐已經數不清了。她落下了最後一枚白子後,就歪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她睡著的樣子也很乖,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頸。


    亓越陽拉上了窗簾,屋內陷入昏暗。


    他又拾起沙發上的小毯子蓋在林一嵐身上。


    好安靜,隻能聽到兩個人交錯的唿吸聲。


    在這難得的寧靜裏,亓越陽告訴自己,隻睡半小時,隻休息半小時。半小時後,他會離開這間屋子,繼續在恐怖遊戲裏求生。


    他閉上眼,陷入黑甜的夢境。


    等夜幕降臨,園中霓虹燈亮起時,林一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醒過來。


    她環顧四周,一個人影也沒有。食盒被收走了,她像是做了一場夢。


    隻剩下沙發上的棋盤,和上麵連成一線的白子。


    露天劇場。


    這一次,牧時和亓越陽沒有戴帽子,而是裝作觀賞表演的遊客。他們擠到了最前排。


    「終於趕上了!」


    「啊啊啊啊又能看見小金啦!」


    「今晚還是金元嗎?早知道我明天來了。我看過金元了。」


    「你明天下午就走了,也看不上別的了啊!金元和銀元隻在晚上出來表演的。」


    「哎,好想看小銀動一動啊……」


    跳圈的老虎。


    戴花環的大象。


    最後,紅帽子工作人員一個手勢,全場靜下,幕布後,一個巨大的蟒頭慢慢探出來。


    眩暈感來了。


    視線邊緣開始閃爍白點,在頭暈目眩的感覺和濃鬱的花香味、蟒蛇的腐臭味催化下,兩人覺得一陣反胃。


    金元緩慢地繞著舞台邊緣遊走,鱗片上的花紋愈發像一隻隻閃爍的眼睛。


    亓越陽打起精神看它繞了好幾圈,甚至有幾次那醜陋的蟒頭即將要貼到他的身體,但他什麽也沒看見。


    金元身上沒有印章。


    很快到了餵食互動環節。觀眾們歡唿著擠著向前,紅帽子主管拖來了兩車物資。


    「嘶啦……」


    袋子裂開的瞬間,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席捲而來。


    「嘔——」牧時沒忍住,幹嘔了幾聲。


    舞台上的蟒蛇則是興奮地搖動了幾下腦袋。


    亓越陽也忍不住別過臉。


    小車裏,一攤肉紅的,模糊的東西從袋子裏泄露出來,伴隨著黏膩的湯汁感,在舞台的聚光燈下顯得水淋淋的。


    非要形容的話……它們就像被嘔吐出的髒器。


    「啪嗒!」


    一坨肉乎乎的東西從一個遊客手中滑落下,他興奮地喊著:「這個小兔子好活潑啊!」又捧起來餵給蟒蛇。


    金元看上去也很興奮,一口接一口地吞下那些「小兔子」。


    「不行,我看不下去了……」


    牧時找了個地方蹲著幹嘔。


    白點消散的瞬間,亓越陽眼中,遊客們手裏的真的是雪白的小兔子,而非什麽血淋淋的髒器。


    兩個場景都如此真實又自然地交錯著。亓越陽按下心底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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