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無宗眾人排成一排,除了虛弱的「祝鴻」,一宗人站得整整齊齊。


    莫易玄瞄了眼插在地上,正在散發著徹骨寒氣的息冰劍,試探著關切道:「仙君, 您出來了, 怎麽樣,是否一切順利?」


    但凡仙君再晚幾息的時間出現, 都不至於如此難堪。


    莫易玄打了個哈哈,試圖減少尷尬。


    「天殘秘境已徹底崩塌, 尚且在情理之中——但三大宗之一的錦涯宗, 竟有如此多見不得人的秘密, 倒是頭一迴聽聞, 本君今日受教了。」過卿塵避而不答,櫻紅的唇瓣翕動,聲線冰涼,如同一杯澆在人心尖的冷泉:「莫宗主,若本君再晚片刻出來,或者本尊的徒弟比現在還要柔弱些,隻怕是這會兒,祝鴻已經登上貴宗的摘星台了。」


    摘星台可不是什麽好去處。


    它雖然名字優美,卻是錦涯宗用來懲戒犯錯弟子的重地,相當於衍無宗的戒律堂。二者之間,還有些相通的地方,比如說都能夠行嚴酷的水牢之刑、風車之刑,以及火架之刑。


    前世過卿塵在外四處奔波之際,萬蒼作為「蒼晚」,出盡了風頭,被衍無宗數名弟子聯手誣陷,嚐遍了各種苦頭。


    這些刑罰之中,本尊唯有火架之刑沒有受過了……


    思及此處,萬蒼有些煩躁。他目光牢牢地鎖在過卿塵背上,深深吸氣,試圖將那人身上的蓮香味都納入鼻腔,仿佛這麽做,就能凝神靜氣一般。


    果然。


    好好師尊可真香。


    萬蒼嗅嗅嗅,心滿意足的笑容掛在唇角,轉瞬即逝。


    莫易玄「嗬嗬」兩聲,摸了摸還算濃密的發頂,心道「我怎麽不知道『祝鴻』到底算哪門子的柔弱,分明嘴皮子無比利落」。他嘴上卻連連否認:「沒有沒有,仙君,您多慮了,我方才已經向祝鴻道過歉了。」


    「祝鴻小友,你說是吧?」


    聽到莫易玄點名,萬蒼隻好將目光從過卿塵後頸上挪走,半掀著眼皮,皮笑肉不笑。他朝著莫易玄分去不多的半個眼神,連話都懶得說,一邊流血一邊微笑。


    這場景叫人不寒而慄。


    莫易玄被萬蒼無聲的一嗆,更加尷尬地摸了摸發頂:「……哈哈哈哈。」


    一旁的花長舟聽見「柔弱」二字,不由睜大了雙眼。


    若方才師尊沒有多給「祝鴻」表現的機會,這會兒,約莫能瞧見舌戰群儒的精彩場麵。他這個做師兄的,是真懂「祝鴻」究竟柔弱在哪了……


    ——柔弱在出眾的小白花氣質?


    還是說因為師尊沒和師弟並肩作戰過,以至於產生了戰力低下的判斷。


    花長舟沙包大的拳頭幾乎要捏不住,看了萬蒼一眼又一眼。


    察覺到花長舟的眼神,萬蒼後知後覺的「噢」了聲:「是的,正如莫宗主所說,他道過歉了,現在滿懷愧疚。」


    莫易玄:「……哈哈哈哈哈。」


    他自討沒趣似的笑完,趕緊迴到了監管者隊伍,呆在岑鷺身邊,裝起了啞巴。


    「師尊,師尊……」


    萬蒼沒再注意旁人,他嘴角邊殘留著血跡,眼睛卻亮晶晶的,一聲接一聲地唿喚起了過卿塵——當然,不相幹之人太多,他怕人尷尬,用的是傳音。


    見到心心念念的人,萬蒼開心得幾乎要搖起不存在的小狗尾巴。一時間,什麽仙魔身份,什麽真實虛幻……統統都被他拋之腦後了。


    過卿塵轉身,暫時放過了莫易玄。


    他盯著萬蒼唇邊和衣角上的血跡良久,掐了法訣替人清洗幹淨,這才偏過頭,啟唇發問:「怎麽,受委屈了?」


    這才多久不見,「祝鴻」似乎又長高了一點兒,身上的力量波動亦變強了。


    原本要稍微俯視、脆弱無依的少年,從不久之前的平視,到如今,稍稍仰首,才能看個完整,甚至身上多出了許多肌肉線條……


    過卿塵靜默地打量著萬蒼。


    從少年到成人的轉變未免太過突然,他這個做師尊的,竟然有些不習慣。


    萬蒼輕輕搖頭,咬緊了下唇,豆大的淚珠瞬間從眼眶裏溢出,「啪嗒啪嗒」的滾落在地上:「師尊,徒、徒兒不委屈的——在座的監管者,都是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徒兒怎麽會受委屈呢?徒兒隻是太想你了……」


    他分明在落淚,但拚命仰首,模樣有些笨拙的倔強,叫人一看就心生不忍。


    還說什麽「不委屈」?分明是逞強。


    否則,斷然不會哭得如此傷心。


    過卿塵微微蹙眉,抬手替萬蒼擦去了唇角的鮮紅痕跡,動作輕柔,並未覺得這個動作有任何不妥。他再抬眸之時,反手狠狠一揮,藍光閃動,帶著無與倫比的氣勢,徹底擊破了岑鷺暗中釋放的威壓。


    「轟——」


    無形的狂風摧枯拉朽般卷過,逼得監管者們以靈力護體,卸去壓力,卻沒有人敢多說過卿塵半句不是——他們這些宗主,怎麽敢苛責對仙門貢獻最大的仙君呢?


    萬蒼長長地唿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眸含感激,望向過卿塵。


    過卿塵:「沒事了,為師在。」


    好好師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這話,真是比情話還動聽。


    萬蒼心情美妙了不少,心道「岑鷺,本尊放你們一馬」。他悄悄挪動步伐,距離過卿塵更近。


    「師尊,師尊……」


    萬蒼嗓音帶著哭腔的沙啞,輕得僅一人可聞,仿佛貓爪似的,一下下撓在過卿塵的心尖。他挨得極近,幾乎要將整個人貼上去,有意無意地蹭著過卿塵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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