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手背傳來一點濡濕涼意。


    鍾漣青朝千錦那邊投去一眼,千錦頓悟,極其懂事地背過身去。


    她又不是什麽看不懂眼色的人,更好的辦法當然是她主動出去並且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但問題是,從這個隔間出去就不得不經過紀城主和祁今越的那個房間。


    顯然,那邊的氣氛大概也並不太適合她待著。


    於是,她隻能背過身,埋頭髮呆,裝作自己什麽也聽不見。


    鍾漣青並未多言,輕輕撫著楚翊後腦勺的頭髮,覆著雙眼的手放下,露出楚翊大大睜著的一雙眸子,以及微微泛紅的眼尾。


    除卻氤氳著眼淚的一雙眼,便再看不出少年瀕臨崩潰的情緒。


    鍾漣青拿出塊手帕,對摺疊好重新輕蓋在楚翊眼上,柔軟的手帕帶著種獨特的冰涼觸感,比起溫熱的手背,倒別有一種感覺。


    楚翊很緩慢地抬手按住手帕,一小塊洇成深色。腰被一隻手攬住,並不是主動意義上,而是被那隻手摟著,便很輕易地倒進了一個清淩淩的懷抱裏。


    順著他的背向下撫摸,一下一下地拍著,像是在哄什麽鬧情緒崩潰大哭的嬰孩,動作耐性又溫柔。


    雖然楚翊不是嬰孩,也並未大哭。


    但這樣無聲地安靜地流眼淚,無疑比大哭大鬧更令鍾漣青憂心。


    缺乏安撫人的經驗,卻很是認真地從自己往日見過的情形中提煉出這樣一種安慰的方法。他覺得,楚翊此時可能說不出話來,大概也並不想聽其他人講話。


    楚翊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一些後,好歹能夠強壓住泣音說出話來,聲音顯得悶悶的,有些嘶啞:「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樣?」


    仿佛就是一瞬間的事,積攢的情緒像是找著機會驟然破了一個口子,又或許這隻是一個很莫名其妙的點,卻陰差陽錯成了情緒宣洩的一個出口。


    ……他確實難以接受是鍾琢寧給他下了這樣的蠱。


    曾經每一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蠱發經歷,每一次得到的安撫關心,吃下的每一顆鍾琢寧專門煉製的丹藥,此時皆化作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刺刀。


    明明看上去一切正常,沒有尖叫,沒有鮮血,但沒入胸口的刀尖卻在無聲地昭示著扭曲痛苦、幾近停止跳動的心髒。


    「我其實還好,情緒也很穩定……」楚翊這樣對鍾漣青說,努力牽動僵硬的肌肉,扯出一抹笑,卻又難以自已地感到委屈難過。


    如果隻有他一個人,或許可以慢慢調節。但鍾漣青在他身邊……


    有個他無比信任的,聲音溫柔的,同時也是他喜歡的人,正努力安慰著他,於是再也繃不住,埋在愛人懷裏無聲地流著眼淚。


    旋即腦海中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令他瞪大雙眼,下意識攥緊了鍾漣青的腰身。


    多出來的一段記憶令他腦袋脹痛。


    ——「鍾琢寧!是你!你給我下了蠱?!」


    偌大的魔宮僅點著幾盞燭火,因而顯得極其昏暗壓抑。


    身著紅黑色長袍、桃花眼瀲灩的少年眼睛大睜著,不可置信地盯著對麵的人,細看去,眼睛裏充斥著血絲,看上去極其疲憊。眼角掛著顆欲落不落的滾燙淚水,一眨不眨地盯著人看時顯出極強的破碎感。


    明明已是心知肚明,卻還是強撐著,固執地要從本人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才肯罷休。


    鍾琢寧端端站在他對麵,比起他的崩潰大喊歇斯底裏,倒是顯得有幾分極其詭異的平淡。宛若詭譎大海的一股寒冷海風,又如雪山巔的一縷涼風,不為所動地與之對視著,未加思索地承認道:「是我。」


    話音剛落,一滴淚砸在地上。


    楚翊像是被滑過臉頰的冷意喚醒了,深吸一口氣,迅速抹了一把眼睛,漂亮的黑眸被水色浸潤,卻遽爾黯淡下來。


    鍾琢寧下意識朝他邁向一步,刻在潛意識的行為是在此刻為他擦去眼淚,但楚翊迅速向後退了幾步,向來含著燦爛笑意的眼冷冷投向他,像是在看什麽恨之入骨的仇人。


    於是他舉起的手又重重垂落。


    鍾琢寧聲音仍舊清冷平穩,像是落在玉盤裏的一滴冰水,話中內容似是在解釋:「是你先反悔的。」


    楚翊盯住他,眼睛紅了一圈,咬著牙一言不發。


    「你明明說過,你永遠不會拋下我的。你違反了約定。」鍾琢寧平靜地望著他,欺霜賽雪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別樣的脆弱,卻是斬釘截鐵的語氣,「違約的人,就該受到懲罰。」


    楚翊手背抹過眼睛,水潤的黑眸漾著波瀾似的淚光,抬起眸一字一句:「我沒有違約,我一直把你當做家人,從前,現在,皆是如此……」


    鍾琢寧打斷道:「那鍾漣青呢?」


    冰冷的外殼被打碎,流露出內裏極其強烈足以席捲一切的憤恨妒意。他捏緊拳頭,眉毛微揚了點,像是在質問:「你最在乎的人從來就不是我,憑什麽、憑什麽你和鍾漣青隻相處了那麽些時間,你就能喜歡上他?」


    「你明明就知道我討厭他厭惡他恨不得他去死,為什麽還要和他接觸?!」鍾琢寧深唿吸了一下,放輕聲音問,「阿羽你告訴我,為什麽呢?我就那麽不重要嗎?明明、明明我們才是相處時間最長的!」


    不知為何,楚翊腦袋像是要炸掉一樣發疼。


    他按了按太陽穴,發覺此時的鍾琢寧簡直是不可理喻,無法正常溝通。於是猛烈的頭痛迫使著他轉過身,邊向外走,邊強行穩住平穩的聲線:「我想,你最近不太適宜出門。你變了……你必須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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