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流下兩道清淚,將臉上的泥都沖刷開了些:「大人,您給我些不要錢的藥就是。」


    「我付不起錢。」


    錢康永還未來得及說話,季冠灼便安撫小乞丐道:「不礙事,你隻需得讓他給你看病便是。」


    他聲音輕和,說得小乞丐眼淚一直吧嗒吧嗒地掉。


    「兩位大人,你們對我這麽好,我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恩德的。」


    小乞丐在醫學舍的寢殿中住下。


    治病需要一段時間,錢康永每天下值後就過來,替小乞丐診治。


    小乞丐也很懂得知恩圖報,肚子沒那麽大以後,他就整日在醫學舍中掃灑晾藥,幫太醫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個月後,小乞丐的肚子幾乎完全消下去,隻需得再喝幾日藥調理一番便可。


    按理說,小乞丐來此便是為著治病,如今合該離開。


    可他迴頭瞧一瞧目送他的錢康永和季冠灼,一步一迴頭,還沒走出去多遠,便又走了迴去。


    「大人,我聽人說,你們在招收醫徒,可以免費學習。」


    「那可以收我嗎?」


    錢康永聞言,看向季冠灼。


    醫學舍不設門檻,按理說,小乞丐是能留下來學醫的。


    但他還得先看看季冠灼的想法。


    季冠灼挑眉:「你想學醫術?話我說在前麵,學醫術並非一件簡單之事。而且你若是拿不出錢的話,待你學有所成,是要去各地的縣衙中做五年義務大夫的。」


    義務大夫隻能拿到很少的俸祿,很難攢的下錢。


    小乞丐卻是堅定點頭,不容置疑道:「當然。」


    「錢大人救我之時,也沒讓我出錢。日後若是有機會,我也想成為錢大人這般的大夫。」


    季冠灼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契約,遞給小乞丐,並細細地跟他講了契約上規定的條目。


    隻是簽契約的時候,卻是犯了難。


    畢竟小乞丐隻有小名,又如何簽呢?


    最後還是錢康永給小乞丐簽了個名字,叫做錢五味。


    從此,扶京街道上少了個小乞丐,醫學舍裏多了個小學徒。


    沒過幾日,京中卻是又傳出一些風言風語。


    「皇上如今雖然不如先前那般暴虐,但卻故意壓迫底層百姓,這是真的嗎?」


    「怎麽不是真的?醫學舍難道不是嗎?花錢去學醫術,還得背井離鄉去做所謂的『義務大夫』。有錢人家的孩子有這個時間,早就入仕好幾年了。」


    「先前還想著,新朝能讓我們這些人日子變得好些,沒想到還是權宦當道,我們不過是被捨棄的那群人罷了。」


    「就是,說是給我分了百畝田地,卻還是要繳納那般多的稅。來年還是無食可吃,實在可恨。


    整個扶京,不時傳出類似之言。


    風言風語甚至傳到宮中。


    季冠灼去禦書房換書之時,聽到拾一同師從燁這般匯報,眉頭都深深皺起。


    「誰說的?」


    他來之前,老祖宗即便因著易感期的影響,有些暴戾,卻也沒傷害過任何一個普通百姓。


    他來之後,老祖宗更是殫精竭慮,為著改革,拿出大筆銀錢。


    如今竟還被這般揣測,實在是叫人生氣。


    一句話說完之後,季冠灼又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放肆,小心去看師從燁臉色。


    師從燁低頭處理摺子,頭也不抬地道:「無事,說我兩句,又掉不了肉,我不在意。」


    季冠灼撇撇嘴,一時間有些難受。


    老祖宗背負的惡名太多,或許老祖宗的確已經習慣。


    但他不能習慣。


    翌日早朝後,他便跟魏喑和文鳶相約去茶樓中一趟,好好調查一番這些風言風語的來源。


    第75章 探子


    他們三個經常相伴進入茶樓, 如今也是茶樓常客。


    三人要了二樓的一個包廂,在裏麵坐定。


    包廂門並沒有關緊,還能隱約聽到樓下的嘈雜聲。


    季冠灼慢悠悠轉著杯中茶水, 也不著急去喝。


    「這幾日我也的確聽聞扶京中那些消息。」文鳶一隻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向窗外,「不過我有些想不通,那些人為何要傳出這種謠言。」


    去年他們剛至扶京中時,扶京之中便有類似傳聞。


    但文鳶其實也很不能理解, 這些傳聞除卻叫百姓害怕師從燁之外,還有什麽存在的意義嗎?


    「我倒是有個想法, 隻是要確定那些散播謠言之人的身份。」季冠灼淡淡說道。


    他們說話之時, 樓下逐漸有爭執之聲傳來。


    「誰說醫學舍是為著坑害百姓?我先前腹水極重, 還是醫學舍的太醫替我診治,不然我便要慘死破廟之中。」一個耳熟的聲音響起,季冠灼探頭看去,發現居然是錢五味。


    他穿著麻布衣衫, 整個人仍舊瘦瘦小小,聲音稚嫩,卻也據理力爭道。


    「去去去,哪裏來得小孩子,大人說話, 你少插嘴。」那人譏諷地說道, 「騙得就是你們這些傻乎乎的。」


    「就是, 一點小恩小惠,便叫你們死心塌地, 事實上也不過是為搏麵子而已。」


    「這才一年過去,大家都忘了他先前如何暴戾一事嗎?但凡有官員為百姓請命, 說話不趁他心意,便要死於金階之下,難道你們都忘了嗎?」


    ……


    季冠灼微微眯了眯眼睛,看著樓下最後說話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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