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用的是袁留群的辦法,怎麽不見袁留群到水利司去尋人?


    更何況,季冠灼調派人手,多用的是袁大人的手下。該不會他從一開始到現在,除了出些人手以外,別的什麽都沒做吧?


    原先周悅還想著,袁留群的確被遣到南郊已有幾個月,確實有些悽慘。但他將什麽事都交給季冠灼這個做派,卻很難令人認可。


    他轉過身,不再搭理袁留群。


    漫灌一直持續到晚上。


    季冠灼這才命人將入水口堵住,等待出水渠將水流全部引出。


    等所有的水流都被排幹淨後,便可以檢查情況。


    倘若泥土比先前疏鬆,就可以嚐試種一些他們提前準備好的作物。


    小熊一直跟在季冠灼身邊,瞧見他從田地裏抽迴心神,這才問道:「季大人,還有什麽需要我做的事情嗎?我還想多賺一些錢。」


    季冠灼目光落在小熊身上,心情有些複雜。


    這幾日時間,他勉強從旁人嘴裏探知到小熊的身世,隻覺得這孩子太過可憐。


    小熊的父母原本隸屬距離這裏五百多裏的南城,本不該出現在鳳陽村。


    隻是昭明末年時,南城出現災荒。他們無奈帶著小熊背上逃災,卻沒能找到活路。


    小熊的父親死在村口,母親又養了他幾年,便早早亡故。


    戰火加上貧窮,鳳陽村中人勉強養下這個孩子,卻也沒有多餘的口糧給他。


    是以他時常腹內空空,才會如此瘦弱。


    好在三年前逐漸有人被派到此地改良鹽鹼地,小熊才偶爾能撿些活換口糧,不至於被徹底餓死。


    這幾日季冠灼原本想著給小熊一些錢,讓他維持基本的生活。但分明才不過十四歲,小熊卻隻搖頭:「母親說過,我不能平白拿旁人的錢。」


    固執得不行。


    季冠灼原本便打算等事情結束後,再替小熊尋個去處。


    如今聽他這般問,心倒是先軟了:「你願不願意同我走?」


    小熊不懂,睜著眼睛看向季冠灼。


    「我一人來京中,如今身邊沒有伺候的。你若是願意的話,可以跟我一起迴扶京。」季冠灼想了許久,覺得老祖宗應該也會同意讓他留下這個孩子,實在不行的話,也可以交託給魏喑,「等你再大一些,想讀書識字,或是習武,都可以。」


    小熊聞言,用力得點了點頭。


    周悅過來之時,便瞧見這一幕,心中更為觸動。


    他終於知曉為何此次登科及第官員諸多,皇上卻尤為看中季冠灼。


    實在是他二人理念相似,畢竟師從燁雖然在朝堂上威勢甚重,但對百姓,卻是要求施以仁政。


    「季大人,下官還需要在這裏繼續待著嗎?」他實在是想趕緊迴京中了。


    季冠灼笑了笑道:「暫時沒有什麽需要工部配合的事情了。不過再過些時日,倘若這個法子奏效的話,可能需要周大人再繪製一條更長的引水渠。」


    他遠遠看著幾百畝土地,臉上的神色顯得格外認真:「我想將渭河的水流引過來,作為淤灌的水。」


    「你要引渭河水來?」周悅差點沒跳起來。


    那可是百姓嘴裏的「臥龍河」!


    渭河已在這塊土地上流淌了整整千年,每次朝代興衰,河流便會改道斷流。


    要從此河引流,季冠灼到底是有幾個腦袋?


    「南郊土地太大,暗河之水漫灌一塊地尚可。要將這幾百畝土地全部漫灌一遍,恐怕會有問題。」季冠灼點頭,「不引流渭河水,難道還能引流其他水源嗎?」


    周悅被他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得無言:「但渭河乃是『臥龍河』,皇上不可能會任由你胡作非為。」


    「臥龍河?」季冠灼倒是第一次聽說這個說法。


    「是,所以我勸你還是想其他辦法吧。為這種事情得罪皇上,屬實有些劃不來。」周悅認真道。


    季冠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後道:「那便等此事有眉目後,我再將此事稟告給皇上,看他是何看法。」


    倘若老祖宗當真信那所謂「臥龍河」的說法的話,他便不再強求。


    至於南郊這些土地如何治理,那便是老祖宗要想的事情。


    「……啊?」周悅疑惑不解。


    他都如此說了,季冠灼居然還想去跟皇上提這件事?


    這位權戶部侍郎,當真是不害怕因為此事而掉了腦袋。


    晚上迴到房中,季冠灼沉沉睡去。


    周悅想到季冠灼說的話,卻如何都有些難以安眠。


    夜半,天空中驟然閃過一道閃電,將整個世界都映得格外明亮。


    而後一道響雷,將剛剛醞釀出點睡意的周悅徹底炸醒。


    暴雨劈裏啪啦地擊打在地上。


    周悅懷抱被褥,腦子裏想著季冠灼那日所說的話,忽然再也睡不著了。


    今夜這般大的雨,不會害得田地再出什麽狀況吧?


    他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夜,早上天剛蒙蒙亮,便起身趁著雨勢不大出門了。


    一路往田邊奔跑,因為太過慌張,還摔了一跤。


    身上都沾滿泥水,也顧不得許多。


    待到行至田邊,原本整整齊齊的溝渠邊緣已經被沖刷得模糊不清。


    不少泥土被水流衝進溝渠中,將排水渠堵住。


    他有些擔憂地在細如髮絲的雨幕中仔細查看田地的情況,不無憂慮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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