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鏡中瞳打算做什麽,這裏的佛鳴作為帶來夢神的凡人,隻要殺了他,就能幹擾鏡中瞳的動作。


    但灰翠一直注意著這個此地最脆弱的人,幾乎是陰影彈起的同時,一顆照明彈已經在佛鳴身側炸開。


    光和熱掃過佛鳴現實中的身體,但佛鳴渾然不覺。


    夢中的他又恢復成被人捧握在手心的視角,環顧一圈才發現,他不知何時被一顆圓滑透明的泡泡困在了裏麵。引入夢中的塵埃環繞他旋轉,他仰頭上望,對上一雙巨大的銀色眼睛。


    夢神,祂的姿態是緊繃的,但祂依舊對他安撫地笑了笑,然後將佛鳴向上高舉。


    隨著祂遮穹蔽地的身軀讓開,佛鳴看到了祂背後的景色。就見一條彩色光河橫跨讓人恐懼的無垠穹頂,又有無數冰冷的光點簇擁在光河兩岸,仿佛億萬顆鑽石在他的頭頂上閃爍旋轉。


    佛鳴震撼地無法動彈,他連眨眼都做不到,屏息時淚水就已順著臉頰滑下。


    而在他不明白自己為何哭泣的時候,環繞他的無數灰塵隨夢神高舉的動作,向上飛去。


    這些渺小之物穿過泡泡,上升,上升,迴歸它們應在的位置,看似緩慢,實則快速,投入閃爍的光河與光點中。


    虛無的光點放出更多光明。


    不知是不是佛鳴的錯覺,他感覺那些光點的形狀,比一開始更加凝實。


    更多淚水劃過鯨人的臉頰,他下意識想要追逐這些灰塵的軌跡。


    但就在這時候,無論是他所在的這顆珠子——這個夢境——還是頂上那無邊無際到叫人恐懼,卻又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美麗穹頂,都突然震動起來。


    夢神好像在抽氣。


    沒事吧!佛鳴本能擔憂。


    「啊啊,這是在做什麽?」現實的穹頂上,幾具古人類骸骨,對著那邊嚴陣以待的柱神們假惺惺地嘆氣,「哪怕是神國的碎片,那也是神國啊,還是帶著權柄的神國,將這些廢物收進自己的神國,是想體驗不斷在針板上打滾的感覺嗎?」


    「嗬嗬,」蕈紫頭紗和紅髮一起垂地的源血之母發出笑聲,祂將一邊頭髮別到耳後,露出了一隻銀色的眼睛。


    「你急了。」林通過源血之母的嘴說。


    「……收納一粒神國碎片可能沒什麽感覺,但這個數量的神國碎片,完全收納進入,與你的神國不斷碰撞,一個不好可是會破壞你的神國的,」墮落天好像沒聽見一樣說,「又或者你想消化那些權柄?但那和你已有的權柄不兼容吧?你剛才是怎麽勸流浪詩人的?融合會死?怎麽輪到自己,就不覺得會死了呢?」


    「我說啊,」銀色眼睛旁邊的血管抽了一下,那是痛的,林道,「墮落天先生,你知道我能看到你情緒的吧。」


    墮落天不說話了。


    但源血之母露出的半張臉,一點點勾起嘴角。


    「我說『你急了』是對事實進行描述,」林道,「上次已經教過你不要對心靈主宰說謊,怎麽你就記不住呢?」


    古人類骸骨沒有皮肉的臉上,都能看出僵住的表情。


    雖然隻有那一霎,墮落天就收斂了(表麵的)情緒,道:「我可不是危言聳聽,堅持要收納這些神國碎片與權柄,你隻有死路一條,孩子。


    「或許你覺得你阻礙了我,但從今之後,為了保證你不因為收納這些無法融合的碎片和權柄而死,你還有多少力量可以動用?」


    站在那裏,有一隻眼睛是銀色的源血之母,隻笑。


    神國中,佛鳴透過珍珠的外殼,看到夢神已經痛得蜷縮了起來。


    但墮落天無法判斷林此刻感受如何,遲疑了一下,這位邪神還是決定先撐住場麵。


    祂道:「其實剛才你無論做什麽選擇,都會落入我的陷阱,放任無名者完全消逝也好,又或者現在勉強自己去拯救也好,沒有區別。」


    「所以放任無名者完全消失具體會導致什麽?」林打問,見墮落天閉嘴,嘴角咧開,抬手指祂,「偵測思想——」


    哢嚓。


    遠處的幾具古人類骸骨散落地上。


    墮落天跑了。


    這個時候,沒有幹涉林和墮落天交鋒,願意給林更多經驗,而非保護的其他柱神,才恢復了動作。


    破舊盔甲嚴肅道:「對墮落天用建立連接的偵測思想,祂可能會藉此把汙染傳遞給你,不要做。」


    「林大概沒打算真這麽做,」膠匠道,「隻是恐嚇那傢夥而已。」


    「我知道,但不能不防祂真的這麽做了。」矛盾雙生頭疼地道,見源血之母眼中的銀光褪去,然後女神放下頭髮和頭紗。


    「感覺怎麽樣?」源血之母在夢想之網問,「林,痛嗎?」


    在網絡另一端,林沒有說話。


    源血之母微微皺眉。


    祂看向矛盾雙生,想要矛盾雙生去聯絡一下祂的使徒灰翠,矛盾雙生卻在這個時候別開了臉。


    與此同時,風暴裂穀裏,佛鳴真正地睜開眼,迴到現實。


    夢醒了,但他的心沒有跟著醒來。佛鳴難以忘記剛才看見的、夢神咬牙忍耐的模樣,讓他第一次感覺更像是符號的的神明們也活著,與他們活在同一個世界,也與他們同行。


    「信仰這樣的神明會很幸福吧?」他愣愣說道,完全沒想起,他信仰的敲鍾霜鴉,剛才也降臨在了這裏。


    地上淺淺鋪了一層的雪都還沒融化呢,但佛鳴滿腦子其他事情,怔然扶住頭盔上的照明燈,不知該往哪邊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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