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憂和趙敏敏不是親生兄妹,同父異母的他們,感情甚至比親生兄妹還親。


    春日在皇城聽春雨,夏日在沈府喝相思茶,秋日偷溜賞花燈,冬日裏瞞著白雪烤紅薯。


    這些趙敏敏現在還能迴憶起的趣事,除了捉弄沈清文外,剩下大半全有趙無憂的痕跡。


    眸子裏有萬千流光閃爍,趙敏敏記不得從何時開始,自己與趙無憂漸漸疏遠,直至今日的冷目相對。


    她隻知道,從沈府滅亡那天起,一切都變了。


    當趙無憂以將軍之名助陣那天,趙敏敏沒有去送,趙無憂也沒在宮門口有停留。刻著趙字國旗在風中起舞,那瘦弱身軀披著沉重鎧甲的趙無憂,當時在想些什麽,趙敏敏不知道。


    當幾年後,趙無憂名聲在邊塞越來越響時,一封詔書從大趙當今國君手上發出,沒有任何征兆的將這大趙二皇子召迴。


    一身素衣的趙無憂,是走迴來的。大趙國土遼闊,從國都到邊塞,少說有數百裏。就算是架著馬車,也得用上數月時間,更何況是用雙腳走的呢。


    大趙國,檀香依舊,以將軍出征的趙無憂,迴來時卻隻是一身素衣。


    站在城門下,望了望那飄揚的趙字國旗,趙無憂麵無表情,昔日裏的驕傲自豪早已不在。


    無憂拂袖,走進了這冰冷的朝廷。


    數百裏路,從邊塞的狼煙狼藉,再到皇都的繁榮美景,趙無憂沒忍住的在朝廷路上笑出了聲。


    聲聲朗朗皇子笑聲迴蕩在這明明有數萬人,卻沒一點人煙味的地方。


    趙敏敏是有偷偷來看趙無憂的,但當她見到趙無憂第一麵時,她退後了幾步。


    往日那雙清澈眸子早已不在,雖然他臉上還是掛著那張和煦的微笑,但趙敏敏知道,她心裏那個無憂無慮的無憂哥哥,已經消失不在了。


    趙敏敏沒有死心,當趙牽掛遠去楚天當逐鹿書院院長時,她是去找過趙無憂的。


    她想帶著他一同離開這讓人失望透頂的趙國。


    趙無憂淡淡一笑,不出預料的拒絕了。


    他笑得很灑脫,目送趙敏敏遠去趙國,他是發自內心的羨慕。


    羨慕歸羨慕,畢竟眼前有趙國太子這麽一座大山壓著。趙無憂知道,現在也隻有他,才能與其對抗一二了。


    忙裏偷閑,實屬不易。這盼了好久才有今日這一次出來透透風的機會,趙無憂還是很珍惜的。


    看了看從趙敏敏手下劫下來的書信,趙無憂輕輕一笑。將書信放在眼前茶桌上,趙無憂對著最親愛的皇妹,笑道:“幼時就聽聞這逐鹿城下鎮壓狐妖,想不到是真的。更想不到,這狐妖與沈自州前輩還有淵源。”


    “所以你想說些什麽?”趙敏敏眯著美眸問道,她已做好了與趙無憂交手的打算。隻是當趙無憂開口那一瞬間,一臉冰冷的她,愣在了原地。


    一身白素衣的他,微微一笑,“丫頭,為兄隻想與你好好說上話。”


    一聲丫頭,將趙敏敏拉迴了從前,仿佛有那麽一瞬間,她的麵前,還站著當年那意氣風發的趙無憂,他的眸,還如春水般清秀。


    迴神,眼前的趙無憂,眸裏無光無彩,隻剩下那一抹不褪色的黑色。


    將酒樓裏閑雜之人給送到外頭,趙無憂揮揮衣袖,大門便吱一聲關上。趙敏敏看了一眼門外,黑白相間的長衣在風中擺動,她坐了下來。


    “記得你小時還挺喜歡穿裙子的,明明是個美人,一定要整成這番不男不女模樣。”趙無憂眉目間始終帶著笑意,他端了被茶給趙敏敏。


    接過茶的趙敏敏沒急著喝,她等著趙無憂接下來的話。


    趙無憂也不急,反正時候還早。他喝了口茶,賞了賞這山間美景,在飛禽拂過瑩瑩湖麵時,他開了口,“沈清文這步,算是走對了。隻不過他還是太急,帝音之事,還是會泄露出去。”


    “牽掛叔已經盡力了。”趙敏敏垂下眸子,輕輕迴道。握茶杯的手,有了點點溫度,但她的心,還是格外的冷。


    趙敏敏和趙無憂都知道,年末,是有大事發生的。


    也許在旁人隻算得上是一出好戲。


    “敏敏,沈清文走的路,是一條孤寂之路,你們可想好了?”趙無憂靠在椅子上,看著天外天,幽幽一聲,他問道。


    趙敏敏點點頭,沒有什麽猶豫。


    “這天啊,終究還是一個太陽好。太陽多了,就太熱,沒了,又太冷。隻不過,有時也覺得太陽惹眼,不過好在,有月亮製約他。一更一替,也算有個平衡。”趙無憂淡淡一笑歎,將書信遞給了趙敏敏。


    接過書信的趙敏敏抿著嘴,也許是愧疚,也許是心虛。她垂下頭,不敢直視趙無憂。她之前不明白,現在聽到趙無憂的話,她知道了。


    她離開朝廷這麽多年,想來跟趙無憂能說的上話的,隻有煞影了吧。一身素衣迴京的,朝中尚無一勢力支撐,寸步難行時,他的身邊,沒有一人。


    突然覺得自己是那麽自私,趙無憂還是從容一笑。終究還是個小丫頭,從小就這樣,明明是個愛哭姑娘,但就是愛裝堅強。


    “為兄還是要最後在提醒一句,萬事都要心細,不要留下什麽把柄。這次好在是在逐鹿城這般地方,若是放在中五國任何一國中,這就不光光是死幾個人這麽簡單了。”


    在趙敏敏離開時,趙無憂還是出言提醒了趙敏敏。白皙嫩滑的手放在酒樓門前,趙敏敏站了許久,咬了咬下唇,她轉過頭,與趙無憂一笑,“皇兄,今年在逐鹿城一起過年嗎?”


    “不了。”趙無憂搖搖頭,笑著迴答,“打算去邊塞一趟,也是好幾年沒迴去。這幾年算得上安穩,邊疆無戰事,得迴去看看兄弟們了。”


    趙敏敏愣了一下,裝作懵懂的她,與同樣裝無知的趙無憂點了點頭,最後化為一抹黑白鴻,消失在原地。


    趙無憂在原地目送自己黃妹離開,他估摸著離叔叔與素央嬸嬸也快到逐鹿了,他與一旁的煞影說道:“準備一下,去趙國邊塞。”


    煞影領了命令,收拾一番,駕著馬車在外頭等候。


    走在酒樓小道上,趙無憂迴眸一眼,這安靜地方。輕歎一聲,他開門,又關門。


    一聲馬鳴,一聲駕,這在邊塞出名的趙國二皇子準備迴去看看。那個與虎謀早餐的地方,也不知還有幾個熟人留。


    趙國君臣上下不下千人,都知道當趙無憂迴京不久,那些在戰場上與趙無憂感情交深之士,皆無緣無故的或死或失蹤。


    也許大家都知道是何人所謂,當他們都選擇不吭聲。也許在他們心裏,隻是死了幾條人命。


    時間晃晃而過,轉眼已到了日落時分。


    手裏拎著冰糖葫蘆,就算是日落時分的逐鹿城也是熱鬧的。沈清文在一家買對聯的店停住了腳,這家店的字,應是全城寫的最好的了。


    好字配好聯,沈清文動了想買的心思。店家一看有客人,馬上堆笑歡迎。他順著沈清文目光,對了一對聯,連忙說客人好眼光,這副對聯正是寓意歲歲平安之年。


    歲歲平安,沈清文笑著搖了搖頭,一手握紅葫蘆,一手拎酒壺。今晚,他定是要與李長安不醉不歸。


    迴到書院時,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書院裏,學子們大多都是迴到自己的書屋,隻剩下寥寥可數的學子還逗留在外頭。


    沈清文尋找記憶,走到了冬竹院。未進院,便能聽到一雜亂琴聲從院裏飄出,當真是醉了沈清文。輕輕一跳,無聲無息的落在院落裏,沈清文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竟能彈出如此高超琴聲。


    燈火昏暗處,他見到了這彈琴之人。白衣在身的顧萍果,獨自一人在院裏彈琴。她手法笨拙,看得出是第一次彈琴,沈清文不知她練了多久,隻知道她的雙手已有點點猩紅。白色的琴弦染了紅色,沈清文沒有出聲打擾,卻見趙牽掛進了這冬竹院。


    趙牽掛一進門,便給了顧萍果一本書。沈清文定睛一看,是本關於琴的樂譜。


    在有幾顆星星的黑幕下,趙牽掛笑問顧萍果是為沈清文學琴的吧。顧萍果紅著臉點點頭,趙牽掛哈哈一笑,說你是個聰明姑娘,這琴你能學會,沈清文,以後她要多多照顧他。


    顧萍果不知道趙牽掛的意思,她有點蒙,但也隻得點頭答應。趙牽掛聽後很是高興,笑了一聲,出了院。


    顧萍果翻了下書,正準備迴去繼續學琴時,不知從何處掛起一大風。待風停下時,顧萍果發現,自己琴的旁邊,多了串紅色,在月光下瑩瑩發亮的糖葫蘆。


    輕撫胸前青色袖,一本清酒怎能消愁。沈清文打消了找李長安喝酒的想法,獨自一人,他在自己書屋,對月喝酒,與星發愁。


    他不能原諒趙牽掛的所作所為,趙牽掛的罪太大,大到沈清文一定要了趙牽掛的命。


    但,沈清文也知道,趙牽掛其實不壞,他真的不壞。


    喝了口逐鹿清酒,他問明月,舊廊可有故人留。明月不迴。


    他又喝一口酒,問明星,枯藤老樹下可有寸草留。明星亦不答。


    自嘲一笑,最後一口酒入喉。


    昏暗舊廊冷清依舊,枯藤老樹西風痩,這條路,沈清文隻得孤帆遠走不迴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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