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未出,天氣陰沉。厚厚濁雲彌漫天邊。北風嗚嗚地吼叫,肆虐在逐鹿城的每一個街道,它仿佛是把把銳利的刀劍,能刺穿人們嚴嚴實實的皮襖。天兒寒冷,就算現在正處於人流湧動高峰期的逐鹿城此刻街道也是隻有稀稀拉拉的人。而留仙樓裏雖很暖和,卻也僅僅隻有一愣頭熟睡青年罷了。


    一臉安詳睡意的吳迪趴在這已恢複如初華麗的留仙樓裏。身旁是富麗堂皇的裝修,嘴角上掛的是一條明顯水痕,看著桌麵上滿是殘留口水餘香,吳公子昨晚做的夢可見一斑。


    一輛馬車,停在了留仙樓的樓前。馬兒不知是很識趣還是早已被訓化,好似有靈性一般沒有發出絲毫聲響。渾濁的眼珠似有似無的看向前方,待第一縷微風拂過,車上的馬夫下了馬車,走進了這在兩隻石獅中央,頭頂燙金大字的牌匾的留仙樓。


    小二顯然也是做了好夢,不過他比吳迪識時務點,他知道早起。隻是,他剛探出一隻手,又被這寒風硬生生的勸退。自認不笨的他知道,這個天氣沒有人會來酒樓。窩在暖暖屬於自己的天地裏,他堵住了耳朵,閉上眼,甘願做一場自欺欺人的夢。


    一身樸素衣的馬夫站在這安靜華貴的酒樓裏,很是格格不入。他環顧了下四周,漆黑的目光嘴中鎖定了發絲凋零,嚎嚎大睡的背影。他朝吳迪走了過去,每一步都很緩慢,有種無形優雅意。


    路不長,他走的很慢,樓外寒風凜冽,馬夫附在吳迪耳畔,輕聲唿喚:“少爺,該起了。”


    不知是他太看得起吳大公子,還是太看清自己,總之此聲音著實有些清了。


    一聲唿喚,馬夫很有耐心的站在一旁等待。漆黑的眸子裏是對這背影的希望,隻可惜,這個希望換來的是長達快大半時辰的酣暢睡聲。


    留仙裏的小二未睡,留仙外的吳迪未醒。


    馬夫搖搖頭,心裏不免有失望。一掌拍在桌,驚起聲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在桌上的吳迪終於睜開了朦朧的雙眼。睜開第一眼,他看到的是迷霧中的華麗,待揉揉眼,才注意到已站立良久的馬夫。看到馬夫第一眼時,他眼眸裏是吃驚,過了幾秒後,他才露出了驚慌。


    自己漏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嘴上殘留昨晚夢裏的香甜,驚慌後的他還是穩住了,堆笑的看著眼前的馬夫,“小四哥,早啊。”


    跟隨在齊臨鎮國公已有七八年的馬夫小四深深看了一眼吳迪,這是他主人的子嗣,也是唯一的子嗣。他還是歎了一聲,“少爺,大人交代給您的事情辦妥了嗎?”


    “辦,辦妥,辦妥了。”吳迪點頭微笑,看上去很是自信。


    “辦妥就好,”馬車小四半信半疑,無奈今日實在是趕。他看了看樓外的已有了人煙的街道,“大人還有些事要我去辦,大約一個時辰我會來酒樓裏接少爺,少爺務必要將人帶到,別誤了時辰。”


    “放心吧,小四哥!”吳迪很是猥瑣,他站起身想拍拍馬夫小四肩膀。手到一半,他注意到後者臉色不好,隻得將懸在空中的手尷尬收迴。輕嗯一下,他給了馬夫小四一個肯定的眼神。


    小四又是一歎,走出了酒樓,不一會就駕著馬車離開,留下一地漫天飄揚的塵土。在酒樓的吳迪趴在樓門口,待親眼看馬車已離去,這才擦了擦並未出汗的額角。


    心裏滿是慌亂,他不知不覺間已走出了酒樓。不知是他心涼還是天氣真冷,身披千金狐裘的他竟會覺得絲絲寒冷彌漫在他的體內。


    街道上處處是冰涼,吳迪好少這麽早起來過。從小他就知道,自己是無需早起之人,很是同情看著街道上來來往往衣著簡單的人們,他欣賞他們眼裏的嫉妒。享受著同時,他在街道上停住了,看了看這沒有少人的街道,以及這已經被人群圍了個裏一圈外一圈的地方,吳迪心生疑惑。


    加快腳步,湊近一看,他直唿晦氣。原來是這戶人家昨晚死了男人,這寡婦大清早在門前哭喪。吳迪心裏升起一絲氣憤,頭頂上是層層不知藏了多少雷霆的烏雲,他忌諱這神雷,一陣唏噓後他想走了。不過,走了幾步的他,又折返了迴來。


    無他,唯這寡婦生了一個麵相俊秀的女人。吳迪看著這膚白貌美,臉上帶淚的可愛美人,他懂了惻隱之心,心裏感歎這天氣甚好。


    “青天大老爺誒!大家快來看看我這可憐的寡婦和我這可憐的女兒啊。那可恨老東西就這麽拋下我們母女兩,孤苦伶仃,”老婦人哭的那叫一個稀裏嘩啦,喊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她拉著與她一同跪在地上的女兒,哭著道:“可憐我這女兒唉!年輕輕輕就要拋頭露麵,家裏既沒有餘錢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實在無奈啊!才想來這唱唱曲兒,討口飯吃誒!”


    老婦人哭喪賣慘的話語宛如寒冬裏的一根火把,點亮了吳迪寒冷的內心。他喜笑顏開,這哪裏什麽死了男人的寡婦,明明就是他的貴人啊!嘴裏嚷嚷著碎語,他硬生生擠進了人堆裏。人堆裏看熱鬧的人注意到了這身著華麗的公子哥,他們敢怒不敢言,又見此人麵相猥瑣,他們知道,此家女兒要遭罪了。


    他們相視一歎,搖搖頭,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夫人可是會樂器?”吳迪站在原地,俯視著眼下這跪地的母女倆,大發慈悲的問道。


    “會的會的,”老婦人狠狠的點點頭,見此人衣著華麗,心裏不免樂開了話。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她笑得格外明媚,“大人可是要聽曲子?”


    吳迪很嫌棄的看了一眼眼前這老婦人一眼,擺擺手,他的目光全在眼下這美麗動人的可憐美人身上,“我問的是,她可會?”


    老婦人是個知趣之人,她連忙拉起了自己的女兒,點頭哈腰的道:“會的會的,小女自幼聰慧,無論什麽樂器都會。”


    吳迪點點頭,他的目光如餓狼般在這姑娘身上掃了掃去,好似擺在他眼前的不是一個動人姑娘,而是一盤美味可口的飯菜。至於老婦人說的話,他也不知有沒有聽得進去。吞了口口水,他淡淡的朝老婦人道:“跟我走吧。”


    “這……”老婦臉露為難神色,在吳迪不耐煩的表情下,她小心的問道:“不是大人是要我女兒去哪裏?”


    “你這老婦,都讓自己女兒如此拋頭露麵了,還怕什麽!”吳迪沒了耐心,大手一揮向張口就罵。無奈的是,這街道上也是有了些人,自認高人一等的他,還是決定給她母女倆留點顏麵。他看了看老婦人,又看了看其身後的那可憐的姑娘,“家裏人去世了,急著要一個會吹嗩呐的,看你母女倆可憐這才給你們機會,放心吧,錢是不會少的。”


    說罷,吳迪邁腿做出一副隨時要走的樣子。老婦一看急了,趕忙拉著女兒給吳迪賠不是,還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說女兒不該板著個臉。吳迪見了這老婦人這態度,頓時心生怒氣,冷言冷語的打斷了婦人,拉著他家女兒就走了。


    可憐這家女孩,像一張輕薄的紙一般,就這樣硬生生被吳迪拉走了。寒風中,她迴頭看了看老婦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得逞的笑容。而那老婦人也是淡淡一笑,打了打哈欠,與先前那委屈寡婦有了天然之別。


    揮手間,這街道處的原來走動的人群消失不見,走了幾步,她身後的房子也不見了,又打了打哈欠,這老婦人變成了一婀娜多姿,眼帶桃花的絕世美人。兩隻修好的狐耳多微微動了動,她輕輕笑得如四月天般。


    時間飛逝,轉眼已到了早晨。過了幾個時辰的逐鹿天上依舊是陰沉沉的,寒風卷著哀嚎,好似馬上就會有一場暴雨突來般。


    今兒本是逐鹿茶會開始的日子,是眾多年輕俊傑大展身手之日,是到底充滿歡快的日子。隻可惜,被這天氣壞了氣氛,更被街道上一群白衣給徹底打破。街道上,人們很自覺的分成兩道,大家睜著疑惑眼睛,看著這浩浩蕩蕩披頭帶孝的人們,互相詢問後,他們知道,是齊臨國之人惦記那死去的八皇子。


    大家聽後都頗為感動,嘴裏念念著這八皇子生平定是個對待百姓極好之人。他們又怨這逐鹿書院之人沒有心眼,偏偏要與人家出殯之日撞上,當真是晦氣!


    在留仙樓頂層的張錢等人也是被這一群群身著異樣服飾之人吸引。他們站在窗外,看著這過往的先行隊。李長安突然喊了一聲不對,隨後他與張錢對視了一眼,在這人群裏,有一個姑娘,不是說她長的如何奇形怪狀,而是她手上此刻拿著一根銅管,這根銅管是張錢拿來的。


    他們不知道沈清文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在他們沒來得及思考時,一聲刺耳嘹亮聲打破了整座城的寂靜。它宛如上天派來的使者,驚醒了已沉睡良久的冬天。


    片片雪花從九天上誕下,與那撩人心弦,悲情離下的嗩呐之聲融合,聽者無不感受良深,更有甚者,已眼眶紅潤。


    人們驚歎這年紀輕輕,身著單薄的女孩居然能唱出如此驚天之聲。心歡,悲憐,心緊,嗩呐聲聲,激蕩逐鹿,像山裏的瀑布,浩浩蕩蕩撲麵而來,讓人感慨萬千。


    站在天空上的狐妖看著人群下的那吹著銅管的女孩,美目微垂。


    世人隻知他歌的是悲曲


    其實,他沈清文,唱的是春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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