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掃了一眼時間,現在下午兩點半,趕最近的一趟的電車去東京,然後在機場將就一晚,也不是不行。


    計劃明白之後,祁少虞起身去洗手間把兜裏的那包煙扔掉,然後從網吧後門離開。


    陸宥禮進來的時候,人已經沒影兒了,尋找一圈無果後,他掀開簾子出去。「老闆,裏邊是有什麽包間之類的嗎,我朋友不見了。」


    老闆隨意指了指差不多模樣的門板,「有個隱蔽的後門,你懂的嘛,做我們這個。」


    陸宥禮眉頭緊鎖,平生第一次那麽倉促,直接從小巷子裏追了出去。


    穿著規整校服的少年腳下在巷子裏狂奔,腳步雜亂,夾雜著淡淡鹹腥的風越來越濃烈,跑出暗巷的那一刻,他沐浴在陽光下,踩著影子,奔向燈塔。


    —


    祁少虞這輩子覺得自己最聰明的地方,就是擔心他母上指使陸宥禮扣下他的護照,所以哪怕麻煩了點,也一直把證件都帶在身上。


    他莫名覺得陸宥禮這人不會那麽輕易放棄把自己留下來這件事,可也摸不清楚動機,而且那個眼神,總是怪怪的,他說不上來。


    其實這段時間和陸宥禮相處,看似是陸宥禮處處遷就他,可祁少虞明顯能感覺到,是他不知不覺就被牽著走了。


    陸宥禮這個人,他看不透。


    如果真是他母上雇來看著他上學的,那哪裏用得著處處管他,還跟個田螺姑娘似的任勞任怨,把他照顧得事無巨細,連吃飯都恨不得懟嘴裏那種!


    但如果不是這樣,祁少虞沒理由覺得,陌生人會有那麽好心。


    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進了一個圈套,徹徹底底為他量身打造的圈套。


    陸宥禮可以輕易的將他們之間的信任拉到最大化,而他心裏隻有一種情緒——接納。


    如果不是老毛病犯了,祁少虞估計自己最後都發現不了這點極其不合理的地方。


    箱子和衣服之類的,祁少虞通通不要了,他壓根沒迴家,是直接買了一張從江之島去東京的電車票。


    祁少虞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微微偏頭凝視窗外,陽光在他臉上描繪出陰影,光與暗滋生出絢麗。


    電車行駛得不算太快,景色倒流的速度恰到好處,海天一色,鷗浪齊飛,山野與海交映,綠茵抖落燦陽,像是一幀一幀播放的電影,每一寸都是不一樣的滋味。


    四點整,祁少虞到達東京,沒有鎌倉的好天氣,烏雲壓在鋼鐵森林上,要墜不墜的,估計很快就會下雨。


    他雙手插兜,跟著人群的腳步換乘,無盡沉默。


    「砰。」


    祁少虞感覺左半身不小心被撞了一下,迴頭一看,是個拖著大包小包的中年男人。


    行囊壓彎了他的脊樑,瘦小的身軀苦苦支撐,察覺到撞了人之後,臉上的那一抹窘迫、失措,和顫抖的嘴唇,都無可遁形。


    「對不起,對不起。」男人反應過來之後,立刻鞠躬道歉。


    祁少虞雙手把人扶起來,「沒事。」


    男人連連點頭,嘴裏還說著謝謝,然後才繼續趕路。


    小插曲過去,祁少虞順著提示牌一路找到換乘機場的路線。


    他站在自動售票機前麵購票,卻在投幣的那一刻卡住。


    祁少虞心裏咯噔一下,兜裏那三張一千元的島國幣全部不見了。


    在網吧換的錢麵額都比較大,他隻留了部分買電車票,其他都放在腰包裏,電車找零的錢想著還能買換乘的票,就直接揣進了褲兜。


    掉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有把手揣兜裏的習慣,掉了肯定能發覺。


    祁少虞細細迴想起路上發生的一切,腦海裏驀然閃過剛才撞到他的那個男人的臉。


    是他!


    不管是撞到,還是扶起來的時候,那個男人都有機會動手。


    祁少虞眼裏暗淡下來,說不清什麽滋味,隻覺得可笑。


    他蜷了蜷手指,還是取消了購票。


    被偷掉的三千日元已經是元氣大傷,如果要迴國,那他就必須走去機場,但從現在的位置到最近的機場少說也有二十來公裏,但不走路他就得當掉其他東西。


    祁少虞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疤,忽然覺得掌心很燙。


    當掉什麽?他又還有什麽?


    祁少虞自嘲的笑了笑,謝塵一那混蛋說得真對,如果沒有他母上和老爹保駕護航,祁少虞什麽都不是。


    他不會待在海市重點的九中,而是滾去某個職高當混混,又或者直接進廠打螺絲,靠著幾千塊的工資,下了班倒頭就睡,最後再渾渾噩噩的成家,,過完這無聊又麻木的一輩子。


    祁少虞頭一次覺得他是失敗的。


    可能從前某個瞬間他比現在更難受過,可惜車禍帶走了他大部分記憶,過往成了雲煙,好壞不論,記得的隻是現在的他糟糕透了。


    祁少虞漫無目的,從站點出來,雙手插兜沿著街道往前邊走。


    喧囂的風聲吹過耳畔,沒有曠野的豁達,隻有在鋼鐵囚籠裏拚命找尋出口的決然。


    「轟隆——」


    這場雨終究落下來了。


    瘦高的少年沒有停下腳步,敲打在地麵的雨點虔誠的追隨,也算不上孤單,隻是多少有幾分些寂寥。


    都說在雨裏漫步是一場贖罪的旅程,少虞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圍的溫度降下來,他在七月的夏天感受到了絲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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