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兒抱住雲依腦袋,讓雲依枕在他尚還稚嫩的肩膀上時,雲依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


    雲依不再壓抑自己的感情,在外麵,她縱使落淚,亦是壓抑無聲,她不敢,也不會讓旁人看著她肆無忌憚地展露情緒,可是,在這個懂事、暖心的孩子麵前,雲依再也難以壓抑,哭出聲來。


    天兒學著自己不舒服時雲依抱著他安撫地拍著他的背的模樣,小小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拍打著雲依的背脊,口裏還念念有詞:“娘親乖,娘親不哭,很快就好了,很快就不會難受了。娘親乖,沒事了,沒事了,娘親乖乖的,待會兒天兒給娘親買糖吃。”


    雲依本哭得傷心,但不知怎麽的,天兒那一句“給娘親買糖吃”戳中了她的萌點,一個繃不住,竟然又哭又笑起來。


    天兒被雲依的行為也搞得摸不著頭腦。他雖能敏感地發現,自己娘親和自己父皇之間出了什麽事,也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會站在娘親這一邊。


    但他畢竟是個小孩,麵對這樣的雲依,他總還是手足無措,看著又哭又笑的雲依,天兒表情別捏地跟著傻笑了幾聲,可那表情,看著,還真像是便秘了……


    雲依輕輕哼著搖籃曲,手輕輕拍著天兒蓋著的棉被上,表情溫柔得能化出水來,似是她麵前的便是她生命的全部,她所有的柔情都集於此處。


    蕭逸雲止住所有行禮之人進入房間之時,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蕭逸雲望著這樣的雲依,神思微微恍惚,那樣的表情,他有多久沒有在雲依臉上看到了……


    雲依在蕭逸雲炙熱的眼神下,如有感應般看過去,看到蕭逸雲,雲依臉上的神色變了變,雖還是笑著,可與之前給人的感覺已是完全變了。


    “有事?”


    蕭逸雲迴神,往雲依那處走去,在床沿坐下,探手撫了撫天兒的睡顏,輕聲道:“隻是來看看。”


    之後兩人便無話可說,氣氛微微僵滯,雲依有些不快地皺眉,剛想開口下逐客令,蕭逸雲便已開了口。


    “我們一家三口許久沒有如此這般聚在一起了,這樣的祥和,真想一直這樣下去。”


    雲依挑了挑眉:“那還真是抱歉,雲依自認不是那樣恭順之人,若是皇上喜歡安寧祥和的氣氛,抑或是父慈子孝、夫妻恩愛的戲碼,皇上應該是找華妃,或是皇後,而不是來這紫幽宮。”


    雲依不待見自己,蕭逸雲清楚得很,雲依為了什麽而入宮,他也是比誰都清楚。可是,即使如此,雲依能迴來,於蕭逸雲而言,已是再好不過的事了,至於其他的事,再徐徐圖之吧。雲依對自己有感情,若是他竭盡所能去對她好,未必不能化解她心中的仇恨。


    蕭逸雲搖頭:“這後宮之中,隻有你和天兒是我最在意的人。”


    雲依唇邊勾起嘲諷的笑意:“哦?那雲依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嘴上那麽說著,可蕭逸雲能看出雲依眼中的嘲諷和不信任,卻沒有為此生氣,而是認真地望著雲依,直直地看進雲依眼底,直至心裏。那真摯到無一絲雜質的眼神,那真切的心意,就那樣毫無保留地通過眼睛傳達給雲依。


    雲依嘴角的諷刺笑意漸漸僵硬,蕭逸雲眼裏的真實和純粹,已是雲依無法承受之重。說不在意那是不可能,可那又能怎麽樣呢?他們,早就在她轉身離開之際,就已經沒有未來了。


    隨即,雲依唇邊的笑沒有消逝,反倒重新勾起嘴角,那笑容裏的諷刺和憐憫,讓蕭逸雲心裏一跳,心裏升騰起不好的預感……


    “蕭逸雲,我曾經捧著一顆真心而來,在你麵前,我恨不能做盡一切,隻為了替你遮擋些風雨,讓你不再如此疲累、痛苦。若說所求,我不過也就是想留在你身邊,安安靜靜地陪著你,和你生育一個孩子,男孩女孩都可以,然後做你後宮中安靜過活的妃子,替你將後宮平衡好,那就夠了。”


    雲依唇邊的諷刺越發深刻,眼裏卻也流露出悲傷,那樣的表情,分明是在嘲諷自己。


    “可是,蕭逸雲啊,該說我太不值得你信任呢,還是該說你忌憚過深、手段夠狠?其實你想要的我都會給,哪怕你說不想我留下帶給你和顧玉梅麻煩,那我也會忍痛離開。誰離了誰不能活啊,沒有你我會很難過,可若是我留下是三個人的悲劇,那我會選擇幫你後安靜地離開。”


    “可是啊,你不相信我,所以寧願來算計我,也不願意直接跟我說明一切。人啊,都是yuang主導的生物,你的柔情,最後換來了你想要的一切,卻讓我也變得貪婪起來,對你我之間的期望也變得過重。當然,最後也傷得很深很深。”


    “蕭逸雲,不要在我已徹底死心的時候再來說什麽你愛我,那已經沒有意義了,早在你封賜顧玉梅為皇後的時候,不,早在你為了顧玉梅而算計我的時候,你我之間就沒有未來可言了。各自天涯是我們最好的歸宿。”


    蕭逸雲心裏如針紮般痛苦,雲依的聲音很輕很輕,一點都沒有吵到身邊的天兒,說話的語調也是極為清淡,似是她說的根本就不是她內心的痛苦掙紮,而不過是在說別人的事,可是眼裏、唇角,卻是讓人心疼的弧度。


    “雲依……”


    雲依瞬時收迴臉上的表情,似是她從不曾有過情緒波動般,麵無表情道:“蕭逸雲,我為什麽會迴來,你心裏清楚得很,那樣拙劣的理由,你壓根就不會信半分。”


    雲依看向蕭逸雲,眼裏滿是堅毅:“蕭逸雲,兩個沒有以後,本就不該再有交集的兩個人,若是強求,要硬生生地湊在一起,最後便隻能換來悲劇。我的父親,就是最好的證明。”


    蕭逸雲本想反駁,但雲依最後的一句話,卻是讓蕭逸雲身體微顫,反駁的話便那般咽下,再說不出來。


    “待到我把我想做的事做好,你便放我和天兒離開吧。當然,我不會剝奪你作為父親的權利,你可以隨時要求見天兒。若是天兒日後有意做一代帝王,我也會尊重他的選擇。當然,你是不是屬意他,那就是你們的事了,我隻顧教好孩子,你們的路,我不會過多地插手。”


    蕭逸雲唇蠕動,好半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般,沙啞道:“真的不能留下?”


    雲依搖頭:“事情辦完後,我就走。我隻求一份真相,一個公道。”


    “你不怕我無論如何都執意要留下你,哪怕……”


    雲依伸出食指點在蕭逸雲的唇上,搖頭道:“你不會的,你是個理智的君王,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做什麽,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或許會有事情失控的時候,但你知道,若是留下我,隻會把事情弄得複雜,不會有好結局,甚至會向著完全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那樣的傻事,你不會幹,因為你的理智,總是高於你的情感。”


    雲依用著最為柔情的動作和聲音,卻在訴說著最為殘忍的語言。蕭逸雲知道,這個冷靜睿智的女子,他終究留不住,就如同六年前,他沒能留住她一樣,失去她,是他的宿命,在他禁不住顧玉梅眼淚決意算計她之時,就已經定下的宿命。


    蕭逸雲閉上眼,眉眼間的痛苦是那樣清晰,可是雲依哪怕還會為此心痛,卻再也喚不迴她執意離開的決心了。待到事情塵埃落定,便是她離開之時。


    蕭逸雲睜開眼,望著近在咫尺的容顏,艱澀地問道:“若你沒有恢複記憶,我們……是不是會能有以後?”


    雲依收迴手,搖了搖頭:“蕭逸雲,被你如同金絲雀般關在籠子裏三年,已經是我的極限了,即使沒有那些事,我也熬不下去了。蕭逸雲,我隻是失憶了,不是沒有想法、沒有期望,任人擺布的木偶,就那樣拋卻所有不清不白地跟著你那麽久,已經是極限了。”


    蕭逸雲垂下眼眸:“原來,終要失去啊。”喃喃自語的聲音,滿是哀傷和無奈。


    雲依抿唇不語,就那樣靜靜地與蕭逸雲對坐在床沿,床上天兒唿吸均勻,睡得正酣。


    “好,我答應你。”


    在雲依覺得他們就那樣麵對麵默默坐著,蕭逸雲還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時間一長,雲依覺得氣氛詭異得可以,也傻得可以,剛想下逐客令,又被蕭逸雲搶先了一步。雲依有些迴不過神,一時之間,不知道蕭逸雲在說什麽。


    “啊?”


    一聲剛過,雲依又後知後覺想到了蕭逸雲話裏的意思,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置信。


    “你剛剛的話,是什麽意思?”


    蕭逸雲看向雲依,眼裏掙紮不在,眼神認真而堅毅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啊?!雲依心裏默默淚了。


    沒等雲依鬱悶完,也沒等雲依開口仔細問詢,蕭逸雲便主動說明了一切,解開雲依的疑惑。


    “待你了結所有事情,我便如你所願,放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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