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雲扶住腳步虛浮的雲依,滿眼擔憂。雲依對著蕭逸雲搖了搖頭,然後站穩,蹲下身子將天兒抱起,在天兒柔嫩的臉頰上吻了吻,然後抱著天兒坐到一邊,柔聲問道:“天兒,你這段時間可好?他們可有欺負與你?你有哪兒不舒服嗎?”


    天兒搖了搖頭:“娘親,那個左姑姑對我很好,他們都對我很好。我原本看到一群陌生人,對他們很防備,可是後來我發現他們對我沒有敵意,對你們也沒有敵意。還有,他們對娘親很了解,說了娘親好多事。他們給我講了很多娘親的童年趣事,還有外公的。嗯,他們說,外公就是娘親的爹爹,是娘親最親的人……”


    “蕭逸雲,你怎麽了?”雲依皺眉問道。她原本在含笑聽著兒子跟她說話,卻發現蕭逸雲突然站了起來,臉色難看至極。


    “沒事,我出去走走,你和天兒在這裏。”說著,蕭逸雲大步邁了出去。


    雲依望著蕭逸雲的背影眉頭越發皺起,好像蕭逸雲是在天兒提起他外公,也就是她父親的時候如此的。雲依直覺上覺得,蕭逸雲的反差,似乎與自己如今已經想不起來的父親有關。


    “娘親,娘親!”


    雲依迴神,看向搖晃著自己衣袖的兒子,神色柔和:“嗯?怎麽了?”


    天兒如玉的小臉上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有神的眉頭也蹙起,倒是和他的父親極為相像。天兒疑惑道:“娘親,你和父皇怎麽了?為什麽你們都心事重重的樣子?天兒不是迴到你們身邊了嗎?還有什麽不對嗎?”


    畢竟是個隻有五歲的孩子,再聰慧早熟,也不能將大人的複雜世界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譬如此刻,天兒就不明白為什麽帶走他的人對他們一家沒有惡意,他的父母親還是這樣不安的模樣,不是都已經沒事了嗎?


    雲依含笑道:“沒事,就是你父皇還有不少政事要處理,娘親也還有點驚魂未定,現在都沒事了。”


    天兒疑惑道:“真的是這樣嗎?”


    雲依點了點如小大人般皺著眉頭的天兒:“就是這樣的。好了,我們的寶貝,和娘親說說看,那個左姑姑都和你說了什麽了,也讓娘親聽聽看。”


    “奧,左姑姑說,她和她哥哥自小就和娘親一起長大,雖是主仆,卻親如家人……”


    “左姑姑說,外公可厲害啦,戰場之上無往不利,看起來不是很精於算計,但打仗的時候兵法、陣法都極為厲害,一生極少打敗仗……”


    天兒說起自己那位從未見過的外公,那叫一個眉飛色舞,雲依也聽得極為出神。雲依嘴角含笑,極為為自己的父親自豪,哪怕她已是再記不起他的模樣與事跡。


    天兒說著說著,突然情緒低落下來。雲依有些奇怪,但還未及問天兒,天兒倒是自己說了原由:“可惜,外公已經過世了,不然天兒就能見到外公了,左姑姑說,外公……”


    天兒說的話雲依再也聽不進去,隻覺得腦子在天兒說“外公已過世”時“嗡”地一響,之後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雲依難以接受自己那已記不得的父親的死會如此讓她難以接受,隻是感覺在那兒擺著,她掙脫不得。


    好一會兒,雲依才迴過神來。許久不見自己娘親的天兒還在滔滔不絕地向自己母親說著自己近來的見聞與經曆,可雲依已顧不上其他。


    “天兒,那他們有沒有告訴你外公是怎麽、去世的?”最後幾個字說得艱難,雲依無論如何難以接受這樣的殘酷事實,潛意識告訴她,她父親不該死了的,怎麽就會過世了的呢?


    天兒搖了搖頭:“娘親,剛剛天兒就已經說了啊,左姑姑和我說了一半突然就不肯往下說了,最後也隻告訴我,外公不是死在戰場上的,其他的就什麽都不肯說了。”


    “不是死在戰場上的……”雲依喃喃念著。那人既然特意強調這一點,那是不是說明,他父親的死另有隱情?是不是說,她父親不該死的,卻被人給害死了?


    “哦,對了,那個左姑姑在提起外公的死的時候,看著我的眼神很奇怪。倒不是說想要傷害我的樣子,就是、就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很怪異,很、複雜。”


    雲依眉頭再次狠狠皺起,心裏的不安越發擴大。


    黑暗的長長狹道,雲依緊緊拽著手心,一步步往前走去,明明心裏在害怕、排斥著,可是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在牽引著她往前,前方似乎有她害怕見到,卻又必須麵對的未知世界在等著她發現。


    寒氣越來越盛,迷霧在腳底下蔓延。當雲依終於走出那條長長狹道的時候,她看到了一片藍色幽光中,一張泛著寒氣的寒玉床坐落於石洞的中央,而上麵躺著一個赤*裸的男子男子身影。


    雲依忍著指尖的顫意走上前去,然後她看見了那個男子滿身的疤痕,就那樣蜿蜒在赤*裸的身體上,道道疤痕清晰,如同蚯蚓般落在身體上,難看著、深刻著,再難消去。


    雲依指尖不可抑製地顫抖得越發厲害,心疼的感覺在心底蔓延,看這傷痕多一眼,心裏的傷痛就多一分,心裏的怒意和恨意也深刻一分。


    迷霧重重中,雲依看不清男子的臉,雲依努力睜大眼睛,卻還是什麽都看不清。雲依垂眼再次看向那個男子身上的傷痕,一道道,似乎就在自己眼前被刻下般清晰深刻。雲依握緊手掌,指尖亦是泛白。


    “閻羅,你該死!”


    心裏藏著心事,幾乎一點睡意都沒有的蕭逸雲看著熟睡的雲依,本還萬分無奈,感慨女子的好眠。誰知女子突然眉頭蹙起,臉色越來越難看,雙手緊緊抓著被褥,指尖發顫,張口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喉間隻“嗚嗚”發出幾絲如同嗚咽般的聲音。


    蕭逸雲立刻伸手去搖雲依,想把她喚醒,那明顯陷入夢魘的模樣,那想掙紮卻無路可逃的無力感,讓蕭逸雲心疼之際。可手剛觸到雲依的臉頰,蕭逸雲的手便頓在那裏,再動不了分毫。


    “閻羅,你該死!”連在夢裏、在失憶的歲月裏都可以那般清晰地吼出那般刻骨的恨意,那樣的恨意,隻怕是刻在骨血裏那般深沉,不死不休的。到底是什麽樣的事,能讓雲依憤恨至此?


    三年之前的歲月裏,蕭逸雲以為是雲依的手段高明,把自己的行蹤隱瞞得極好。後來在山穀裏遇到失憶的雲依,才知道原來那些年一點消息都沒有的雲依其實不是隱藏得夠好,而是在浮世間確實沒了她的存在。


    那時,蕭逸雲便開始猜測雲依到底是怎麽失憶落崖的,蕭逸雲是個思慮周全的人,他想到了雲依可能是被仇家追殺,也可能是暗閣內部有人背叛,還有一種他不太願意麵對的可能,就是暗閣裏那個和顧玉梅有極深羈絆的人。


    作為顧玉梅的父親,作為被雲依害死的孩子的外公,即使是忠於暗閣之人,也未必不會選擇背叛。隻是,那些都是猜測,也幸好隻是猜測,當年的一切已是難以追尋,得不到真實答案的蕭逸雲遺憾著的同時也在慶幸著,若是真的是閻羅所為,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麵對雲依和顧玉梅。


    可是,為什麽雲依會在睡夢中這般憤恨地提起閻羅,就他所知,閻羅一直都極為忠於暗閣和雲依,雲依也一直都極為信任他,除了那件事,蕭逸雲也想不到還有什麽理由能讓雲依如此。


    蕭逸雲輕撫著雲依,曾經他想要推開她,想他們之間不要有過多的交集,可如今,他想要留住這個女子,卻發現,他們之間隔著的,何止是千山萬水。太多的愛恨糾葛,就那樣橫亙在他們之間,他們究竟要怎麽辦才好?怎麽辦才好?


    第二天雲依醒過來的時候,依舊沒有見到蕭逸雲,隻是她知道,昨日蕭逸雲迴來過,昨日迷迷糊糊快睡著時,身邊突然多出來的熟悉溫度,她不會錯認。


    雲依撫著混漲的腦袋,夢裏所感受的悲傷、憤恨等黑暗的感覺還停留在身體裏,可是具體在夢裏看到了什麽,她還是記不起分毫。


    雲依歎了口氣,起身將睡在另一個被窩裏的天兒叫醒,雲依起身,驀然發現桌子上多了一張紙,被茶壺鎮著。


    雲依上前拿起掃了一眼,眼裏閃過驚訝和動容。


    那是蕭逸雲留下的信,上麵隻有一句話:你作何選擇我不攔你,我在皇宮裏等著你和天兒。


    “娘親,父皇呢?”天兒揉著迷茫的眼睛,疑惑地望著雲依手上的紙張。


    雲依俯身將天兒抱起,輕聲道:“你父皇迴宮等我們了,娘親還有事未辦成,待到辦好了事情以後,我們一道去見你父皇好不好?”


    天兒懂事地點頭:“好。”


    雲依親了親天兒柔嫩的臉頰,心裏滿是溫暖。其實她已是做好了要尋迴記憶的準備,無論蕭逸雲答應與否,隻是堅持自己所願是一迴事,能不能得到蕭逸雲的支持和尊重,那就是另一迴事了。


    蕭逸雲最後選擇尊重雲依,由她自己做出選擇,雲依覺得得到了蕭逸雲尊重的同時,也不由感到蕭逸雲是個極為溫情的好男人,心裏也覺得自己沒有跟錯人。


    雲依想,無論憶起過往是如何的光景,她對她和蕭逸雲之間的感情有信心。況且,他們還有一個共同的孩子,所以,他們一定一定能好好走下去的,一定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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