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謝川氣喘籲籲迴家的時候,就看見謝風蹲在地上,給小黃狗喂著東西。


    一人一狗看上去在短短的幾十分鍾,就相處得很好了。


    看見謝川步履匆忙,謝風有些疑惑。


    “三叔?”


    看見滿頭大汗,臉憋得通紅的謝川,謝風有點不理解什麽事情能讓一向冷靜的謝川這麽慌張。


    剛才他迴家之前不還是好好的嗎?


    不會是和顧姐姐吵架了吧?


    謝風有些擔心,抱著小狗沉默看著謝川。


    謝川感覺自己的心一直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那一抹柔軟就像是停在花朵上麵的蝴蝶,輕輕落下,又不經意之間飛走。


    短暫的停留,最後隻留下那一抹溫熱。


    自己竟然就這麽落荒而逃了。


    謝川心裏有些懊惱。


    握緊手裏麵顧晚白塞給他的五十塊錢,謝川仿佛還能想起來顧晚白給他錢的時候,臉上的笑容。


    “明天你要進城郵包裹,也帶小風出去玩玩吧,喏,五十塊錢,給你的零花錢。”


    “出門在外,也不能一點錢都沒有吧。”


    那雙杏眼就那樣看著他,眼裏麵的倒影隻有他一個人,看得他心熱熱的。


    拳頭還緊緊攥住,謝川緊抿著唇,稍微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著自己侄子擔憂的目光,揉了揉他的頭。


    “沒事,休息吧,明天帶你進城。”


    小謝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立馬把剛才謝川的異常甩到了九霄雲外。


    “真的嘛?!好耶!謝謝三叔!我還從來沒進過城呢!”


    謝風的欣喜溢於言表,看得謝川有些愧疚。


    謝家倒台的時候,他就帶著謝風來到了水清大隊,那個時候小風剛滿兩歲。


    他也沒帶過孩子,加上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他的身份也莫名其妙被傳了出去,周圍人都避他如蛇蠍,他隻能一個人摸索怎麽帶孩子。


    磕磕絆絆一點點把謝風帶大,自己要出任務的話就給錢找同村的人幫忙帶帶。


    因為成份原因,大隊裏麵也隻有劉芳願意接這份活。


    他是知道劉芳就是租房子給周國深的人,所以也放心把小風交給她了。


    沒想到會對謝風造成那麽大的傷害。


    平時謝風也表現得很懂事,從來不讓他擔心,也從來沒向他開口要過什麽。


    他自然也忽略了謝風其實隻是個六歲的小孩。


    六歲的孩子,正是對什麽都感興趣的時候,而他卻一直壓抑著自己的天性。


    要不是晚白說帶謝風進城,他真的不會反應過來。


    “小風,是三叔的錯,之前忽略了你,這次就帶你去城裏好好玩玩,你想要什麽三叔都給你買。”


    謝風的眼睛更亮了,高興地點了點頭。


    “謝謝三叔!”他舉起手上的小黃狗,“那我可以帶大黃一起去嗎?大黃就是我給它取的新名字!”


    謝川看了看謝風手上的小黃狗,覺得這個名字確實和它挺搭的。


    他搖了搖頭,“就讓大黃在家裏看門吧,我們給它帶好吃的迴來就行了。”


    “好吧……”


    謝風看上去有些遺憾,把大黃放在地上,就聽見了門外傳來尖利的聲音。


    好像有幾道聲音語速飛快,謝川剛想要出門看看,就被小謝風拉住了。


    “三叔!別出去!”


    “怎麽了?”


    謝風搖了搖頭,“外麵是林二嫂,今天早些時候,她就一直在我們家門口大罵了。”


    “聽說是有人偷了她菜地裏麵的菜,一大片呢!”


    “後來劉嬸從她菜地路過,籃子裏麵還有一堆菜,她就認定是劉嬸偷了她家的菜。”


    “兩個人已經吵了很久了,劉嬸說菜是隔壁大隊的人和她換的,林二嫂又說劉嬸上次地震家當已經丟了大半,哪裏有東西換這麽多菜。”


    “她們兩個已經吵了一天了,現在看來是吃完晚飯又接著吵了。”


    謝風說起劉芳的名字還有些害怕,身子顫了顫,但是手還是緊緊抓住謝川的衣角。


    他低聲喃喃道:“真奇怪……最近怎麽這麽多人丟菜了……”


    謝川的眼神一凜,突然想起來了,晚飯之後,他和顧晚白站在後門的時候,無意之中瞥了後門的菜園一眼。


    知青點的菜園是分了兩塊的,大的一塊是之前的知青幾人一起種的,另一邊稍微小一點的就是顧晚白自己擺弄的。


    他來的時候明明記得那塊地裏麵的菜還挺茂密的,後來顧晚白……


    咳咳,他太慌張了,匆匆轉身的時候看見菜園的菜少了不少,也隻是以為顧晚白做晚飯的時候用掉了。


    但是現在聽謝風這樣一說,才反應過來。


    那頓晚飯的菜都是謝川一個人切的,菜園裏麵的量完全和他們做飯用的量不一樣。


    所以是有人偷菜……


    可是水清大隊的風氣一直都挺好……


    謝川突然就想到了什麽,那個一直在逃的人,還沒抓住呢。


    ……


    第二天顧晚白起了個大早。


    雖然現在她理論上麵不用上工了,但是在豬圈沒選出來新的人接手的時候,她還是隻能去上工。


    反正能做一天就是一天滿工分,顧晚白也不在意。


    隻是一大早,顧晚白剛出門就感覺周圍的氣氛不對,雖然秋收已經過了,但是大家還是要上工的。


    之前這個點大家都已經去地裏麵了,現在卻都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什麽。


    顧晚白想都不用想,村裏一定又有什麽八卦了。


    每每這個時候,顧晚白都想感歎一下,大隊裏麵消息傳播的速度就是快。


    她昨天都還沒聽到什麽風聲,今天一早大家就已經議論上了。


    “顧知青!你今天這麽早就上工了啊?!”


    顧晚白一看,原來是老熟人莊嬸子啊。


    之前都不樂意搭理她,但是自從她救了全大隊人的時候,這個莊嬸子的態度就變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莊嬸子樂嗬嗬和她說話,她也不可能冷著臉迴應人家。


    再說了,莊嬸子本身也沒她做過什麽。


    “莊嬸子也早啊,我看大隊裏麵今天大家都在議論什麽,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莊嬸子掂了掂手裏麵的鋤頭,啐了一口唾沫。


    “你才來大隊多久啊,人估計都沒認全吧,消息不靈通多正常啊。”


    “我跟你說,還不是知青點那幾個小蹄子!”


    說完莊飛燕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訕訕看了顧晚白一眼。


    “顧知青,我不是說你啊,就是你們前院那幾個不省心的。”


    “這大隊就這麽點地方,一有個風吹草動大家就都知道了。”


    “那幾個人一來我就知道她們不是什麽安分東西,嘖嘖嘖,果不其然。”


    “不過顧知青你離得那麽近居然都沒聽到,你猜今天早上發生了啥?”


    顧晚白也樂得接話,“發生了啥?”


    莊嬸子低頭湊到顧晚白身邊,低聲說:“聽說三個女爭一個男的呢,就是那個新來的秦知青!”


    顧晚白聽到耳熟的名字,眉尾一挑,“秦宇峰?”


    莊嬸子一拍大腿,“對對對,沒錯,就是這個秦宇峰!”


    “我跟你說啊,大隊裏麵的黃秀蘭你知道吧?”


    顧晚白點了點頭,這個名字她自然知道,也見過幾次。


    黃秀蘭在大隊裏麵就跟個透明人一樣,她能認識她還是因為黃秀蘭和吳若雅走得很近。


    除了幹活,其他時間她都跟在吳若雅的身後。


    吳若雅最近又和王穎走得很近,三天兩頭就往知青點跑,她不想認識都難。


    小姑娘那身材就和顧晚白剛剛穿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瘦瘦小小的,穿的衣服都是破破爛爛的,縫縫補補的。


    但是黃家可不窮,隻是黃老太重男輕女,心裏麵隻有她的寶貝孫子,對黃秀蘭這個孫女自然不會多上心。


    家裏麵有她一口吃的就不錯了。


    每天還要包攬家裏麵的所有活。


    不過同情歸同情,她也不是什麽冤大頭,會站出來為黃秀蘭說話。


    “莊嬸子,這黃秀蘭怎麽了?”


    “嗐,我跟你說,這黃秀蘭這幾天不是經常去知青點嗎?


    一來二去,不知道怎麽地,就看上秦知青了。


    今天和吳若雅去知青點的時候,就看見那鄧知青給秦知青送了一份早飯。


    這黃秀蘭一看眼神就不對了,剛好被王知青看見了,不知道說了什麽,黃秀蘭上去就給了鄧知青一巴掌。”


    “那鄧知青無緣無故就被黃秀蘭甩了一巴掌,她怎麽會樂意。


    加上之前王知青開口了,這事兒就把她牽扯出來了,三個人就打了起來。”


    “嘖嘖嘖,那場麵可叫一個大,聽說衣服都撕爛了。”


    “不過秦知青那模樣,有這麽多姑娘喜歡也很正常,文質彬彬一表人才,咱們大隊喜歡他的人可不少。”


    要不是她一把年紀了,說不定也會喜歡秦知青這樣的人。


    莊飛燕心裏麵感歎了下,突然又看著顧晚白。


    “顧知青,你離得那麽近,真的沒聽見嗎?你可別框我!”


    莊飛燕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顧晚白。


    那前院和後院就隔了那麽點距離,顧晚白能不知道?


    不會是知道什麽內幕消息,不願意告訴她吧?


    顧晚白唇角抽了抽,八卦的吸引力就這麽大嗎?她向天發誓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昨天謝川帶著謝風離開的時候,她就去空間看了會兒書,順便看了下發芽的水稻。


    一直到淩晨才睡下去。


    她睡覺一向很死,自然是什麽都沒聽到。


    難怪不得一早的時候,就沒看見沈梔和安秀珍,估計都是被吵醒了起床了。


    莊飛燕看著顧晚白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瞬間表現出來了遺憾。


    嗐,她叫住顧晚白就是因為她離得近,本來以為她能知道點什麽內幕,現在看來還不如她們呢。


    顧晚白好不容易才從莊嬸子查戶口一般的審問裏麵脫身。


    她匆匆朝著豬圈走去,拌好了飼料,正準備喂豬,就看見大隊長帶著一隊人來了。


    來的人正是昨天到水清大隊的研究小隊,隻是現在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


    呂泰平一行人在京市都是受人追捧的人,大家年紀輕輕就進了京市研究院,可以說是前途無限了。


    誰見了他們不說一聲天才。


    但是在昨天卻遭遇了滑鐵盧,敲了十幾戶人家的門,都吃了閉門羹。


    他們四個在車裏麵睡了一覺,今天大家都腰酸背痛的,別說搞研究了,就是走路都不想走。


    好在今天一大早他們就找到了一戶人家,願意讓他們暫住幾天。


    隻是那無知婦人獅子大開口,居然收他們五塊錢一晚上!


    兜兜轉轉問了十幾戶,最後沒辦法才屈服了。


    雖然是用的公費,但是幾人心裏麵還是憋了一口氣。


    特別是伍興昌,垮著個臉,跟在大隊長後麵,一進門就捂著鼻子。


    看著身形纖細,穿著一身淺藍色布拉吉長裙的顧晚白,捏著鼻子冷哼一聲。


    “哼,打扮得花裏胡哨的,一看就不是幹活的人。”


    伍興昌本來就對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不滿了,沒想到一來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


    再加上一到地方,看見研究出飼料的人居然是個小姑娘,更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


    一個小姑娘,連大學都沒上過,能懂什麽?!


    研究出來發酵飼料說不定也是個巧合,還真把自己當迴事了。


    瞧瞧,上個工都穿得花裏胡哨的,就連那雙手也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像是幹活的人。


    以他來看,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好好待在家裏嫁人就行了,瞎出來折騰幹嘛。


    顧晚白聽力本來就異於常人,加上伍興昌根本沒有遮掩聲音,就算是有段距離,也被顧晚白聽得一清二楚。


    伍興昌走近,顧晚白眼睛斜斜睨了他一眼,手上拌好飼料的盆子往麵前的桌子上麵一扔。


    飼料“哐”的一聲,碎屑就濺到了伍興昌的衣服上麵。


    “你幹什麽!”


    伍興昌抖了抖落在自己衣服上麵的飼料,跳起腳大聲嚷嚷。


    這可是他從香江叫人捎迴來的最時興的衣服,可要四十塊錢一件!


    他平時都舍不得穿的,還是這次來到水清大隊,想顯擺一下,給這些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看看,這才穿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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